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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爱情
文/白鹭林
故事简介：
看似完美的人生却有不完美的爱情，看似不完美的人生却收获了完美的爱情。这中间究竟有什么机缘巧合？因为爱情作为社会人生的混合产品，需要太多的条件，包括性格、年龄、经济条件、社会地位、文化水平、处世为人的技巧、心理的成熟程度等等。
本故事讲述了大龄女青年阮霞曾经身患抑郁症，通过网络认识了离婚不久的公务员刘宇衡，两人迅速坠入情网。可刘宇衡并不了解阮霞的过去。结婚后阮霞因为怀孕旧病复发，往事不断涌上心头，几近崩溃。而阮霞过去的宿仇又开始来找阮霞的麻烦。阮霞的婚姻会何去何从？阮霞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在痛苦中阮霞写了一个博客，披露了她自己隐瞒了十年的红尘往事。她被自己所盲目崇拜的大学老师逼得无路可走而患上了抑郁症，多次自杀而没有成功。疾病复发后，阮霞又几乎自杀，所幸得以自救。故事情节复杂曲折，善恶美丑各自展现。但故事结局是你所憧憬的。
第二部 痛苦的往事（8）
最后一根稻草（1）
回到寝室之后，阮霞又犹豫了：“导师这么厉害，他会放过我吗？而且我也不能肯定他心里的想法，也许他做的一切都是莫新菲的意思呢？”所以，阮霞并没有立即去找系组织，而是写了一封信，她想找个人来帮助自己，商量对策。
可是谁会愿意帮助自己呢？她想到了王勉，既然他想给自己做介绍，肯定对自己印象不错。
为了书信的措辞准确，阮霞把信修改了三遍，才把定稿放在信封里。而前两遍的草稿就放在书桌上。
那一天，阮霞发现苟美丽到她的格子间里来回穿梭了好几遍，说是到窗户外晾衣服，阮霞也没有在意。
而放在信封里的那封信也没有发出去，终究对王勉不熟悉，阮霞不敢造次。
由于重重压力压得阮霞喘不过气来，她感到非常痛苦。她怕自己真的会得神经病，就去了省精神病医院找了一个颜教授看病。颜教授听完阮霞的叙述后说：“你没有病，我们看能不能帮你找找学校组织，尽量帮你解决这个问题。”阮霞听说他们愿意帮助自己解决问题，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痛苦也消失了。她非常轻快地回了学校。
当时正是省里自考阅卷的时间，大多数老师和研究生都参加了阅卷。曾书为、曾书为的女儿曾曼（当时研一的学生）也在阅卷现场。阮霞见曾书为非常活跃，容光焕发，心里暗暗生恨。可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呢？阮霞不知道，她把希望寄托在医生身上。
一个晚上，正是阅卷休息的时间，曾曼突然走到阮霞耳边悄声说：“你的信被苟美丽和刘梦婷交给我爸爸了，你心理真肮脏，怎么会那么想？”
阮霞心底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可她马上平静下来，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了，我就坚决不去找你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第三天傍晚阮霞偶然经过院长办公室，发现门没关严，探头往里一看，隐约看到曾书为的身影。有两个声音在对话：“她竟然会这样说我，我该怎么办？”正是曾书为的声音。
“我看这样吧，把事情公开，就说她有神经病，休学一年，看整不整怕她！”阮霞一听，却是莫新菲的声音。两个人又叽叽呱呱地说起了中文系的事情，阮霞心里如雷电轰过，一时间手足无措，竟懵懵懂懂地跑掉了。
回到寝室，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反抗的怒火在阮霞心底熊熊燃烧起来。她一方面在医生身上寄托了希望，一方面横下一条心：最多就不要这个文凭了，好歹我要跟他们斗到底。就看导师怎么处理这件事了，如果他能放自己一马，自己绝不负他；如果他要按照莫新菲的方式处置自己，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她就不信没有公理没有王法了。
可是阮霞并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她对人性的理解还太片面，社会的复杂就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到底有多少旋涡有多少逆流她想也想不到。到底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所以她只能等待，只能寄希望于人性的善良，正义的力量。可是她害怕莫新菲，她不敢公开与他为敌，所以只能与导师对抗。虽然她获胜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她来不及考虑后果了，怒火已经烧毁了她的理智，她一心只想马上跳出他们的掌控。
可是虽然她不去找导师，导师却找她来了。
几天之后，在中文系门口，她碰到了曾书为。
曾书为一见她，就佯装怒斥道：“你竟然说我对你有想法，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的学生！”“你去找莫新菲洛！你去找人说洛！你说不清楚的！”可一丝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脸上。
阮霞虽然自己没做坏事，可这种事公开说出来却觉得很羞耻，但曾书为却在一路走一路大声说，惟恐别人听不到。他每说一遍，阮霞的脸上就像被刀割了一下，心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可曾书为的确有这么无耻，他竟然把这样一件事当着他的“光荣事迹”一样地在校园里大声播报。
在走到阮霞宿舍旁边的时候，正碰上王勉老师。曾书为又对王勉老师说：“她竟然说我对她有想法，像话吗？”
王勉老师赶紧对阮霞说：“就说你有病，赶紧向导师道歉咯！”
阮霞满心的委屈说不出来，只好麻木地听着。
曾书为又对阮霞说：“把我送你的书还给我，我们断绝师生关系！你去找别的导师吧！”
阮霞只好走到寝室里把开学之初曾书为送给她的《诸子思想研究》拿出来还给曾书为。
因为曾书为说要她找别的导师，阮霞心里正巴不得。
而阮霞和曾书为的事情从此在校园里广为传播。已经不能等医生来帮助自己了，该怎么办呢？
最后一根稻草（2）
阮霞买了一对酒去找了那家退休老师，向他们讨主意。
那个母亲对阮霞说：“既然导师不带你了，就去找系主任和党委书记，要他们帮你换导师。”
阮霞错误地认为曾书为不会阻止她换导师，就真的去找系主任黄济。
黄济还真是一个正直的人，他说：“既然导师不带你了，我们系里就帮你换导师，况且这种事在系里又不是第一次了，前面贺梅也是换了导师的。”
当阮霞从黄济家回到寝室的时候，研究生处的一个女教师文之秋来找阮霞了。文老师对阮霞说：“听说你跟导师关系闹僵了？”
阮霞点点头，没有做声。
“你吃过中饭了吗？”文老师见阮霞不说话，知道她不想说，就转移了话题。
“还没有。”阮霞机械地回答。
“那我们先去吃中饭吧？”文老师提出了建议。
阮霞点点头，就和文老师一起走出了寝室。但文老师并没有去学校食堂，而是把阮霞带到了学校旁边的一个小饭馆里，两人坐下来后，文老师说：“今天中午我请客。”
一个陌生的老师第一次见自己竟然请自己吃中饭，这让阮霞很感动，心里的戒备一下子解除了，她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大哭起来，神情激动地跟文老师说起了自己的遭遇。文老师示意阮霞：“小声点，别让旁人听见了。”
吃完饭后，文老师又带阮霞去了自己家里，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努力安慰阮霞。阮霞从此就把文老师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并不是文老师有权力能帮阮霞解决所有的问题，而是文老师理解和友好的态度安慰了阮霞的心，使她对组织产生了希望和信心。
几天过后，文老师问阮霞：“你那封信是怎么写的？”
阮霞问：“我导师怎么没把信给你们吗？”
文老师说：“他怎么会？”
阮霞说：“其实他们拿的是信的草稿，正稿还在我寝室里。”
“你把信交给组织吧？”文老师说。
阮霞点点头，跑到寝室里找那封至关重要的信。它就被阮霞夹在书架第三层的书缝里。阮霞一找，它还在那里，苟美丽盗走的果然只是草稿。阮霞很郑重地把信交给了文老师，满心希望组织上给自己一个公正的待遇。
文老师看完信后，又把信交给了文学院院长莫新菲。莫新菲打开一看，内容如下：
尊敬的王老师：
我们听了你一学期的课，真是受益不浅。只是我目前遇到了麻烦，我导师不准我谈恋爱，他说要我认他做父亲。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是有一次，我发现他看我时眼睛亮晶晶的。我不想跟他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准我找朋友，可是他却支持我师妹找朋友。有谁能帮帮我吗？
阮霞敬上
1996/5/14
莫新菲看完信，眼里射出一道冰冷的目光，一丝诡谲的笑容荡漾在他的嘴角：“阮霞，你想跟我斗，还太嫩了点！”
一个星期后，阮霞去找黄济。黄济说：“你导师说要你休学一年再带你，真是太欺侮人了！你放心吧，我们会帮你换导师的。”
“什么？出了这样的事他还要带我？他不要脸我还要避嫌呢！”阮霞愤愤地说，她把满腔希望都放在了黄济身上。虽然她很担心莫新菲，但莫新菲终究不是直接领导，现在系里的权力在黄济手上。
几天过后，阮霞又去系里探听消息。黄济见到阮霞就马上喊道：“阮霞过来，我正想派人去通知你呢！我们帮你联系了谭明丽老师，她答应做你的导师，你快去找她吧，要赶紧做毕业论文了。”
“谢谢您，黄主任！谢谢！”阮霞给黄济鞠了一躬就去找谭明丽了。碰巧的是，阮霞一出系办公室就看到了谭明丽。
“谭老师，黄主任要我来找您，您愿意做我的导师，我真是太感激您了！”阮霞十分激动地说。
“不用客气，我只是听从系里的安排而已。你要赶快准备毕业论文了。”谭老师果然对阮霞十分友善，让阮霞感到非常温暖，就像一个长期漂泊流浪的孩子找到了久违的家。
“毕业论文我早想好了，我准备研究一下李清照。”阮霞很有信心地说。
从此阮霞安心准备论文，心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乐。
寝室里苟美丽本来就跟刘叶青走得很近，现在矛盾一激化，她们俩马上结成统一战线 ，而且还联合了憨厚老实的成红，完全孤立了阮霞。有一天中午，阮霞听见成红在跟她男朋友简浩聊天：“阮霞真不要脸，自以为很漂亮，听说她爱朱浪爱得死去活来。”
“爱一个人没有错啊！”简浩说。
“可她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朱浪！”成红愤愤地说。
“那有什么配不上的？”简浩说。
“你知道什么？也在这里乱说！”成红发脾气了，简浩就没再说话。
正好新的研究生大楼已经竣工，研究生们集体搬迁，研究生处就给阮霞另外调配了寝室，把阮霞安排在303寝室，与郝琳琳、潘苗苗一个寝室，而苟美丽和刘叶青、成红就住隔壁的304。阮霞又觉得舒服了很多。她也充分领教了苟美丽恶毒的心计，学历高并不能代表品德高，地位高并不能代表心地好，从这件事中阮霞通彻骨髓地领悟到了这个道理。
最后一根稻草（3）
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六月份是研三的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答辩刚结束不久，郝琳琳就给阮霞带来了一个消息：“听说黄济的一个学生论文答辩没通过，拿不到毕业文凭。他本来找好了一个单位，现在那个单位不要他了。”
“他的论文为什么没通过呢？”阮霞好奇地问。
“好像是曾书为发现他的论文有一段是抄的。本来答辩已经通过了，但曾书为发现这个情况后，立即找到了论文答辩委员会主席，还把那个主席挖苦了一通，所以就没有通过。曾书为也真是的，何必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学生过不去！”郝琳琳感叹地说。
阮霞也很同情那个学生，但一想他抄别人的论文，还是有些不道德。可后来阮霞才听别人说：“中国人做论文，那是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抄得好不好。”而且还有些人的论文是买来的，网上还有专门卖论文的商店。对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麻木了。利益第一的原则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而且更是曾书为自己为之不懈奋斗的行为准则，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不惜把本来跟他无冤无仇的阮霞逼疯。古人就早已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人们争利就如同是“闹攘攘如蝇争血，密匝匝如蚁排兵，急猴猴如蜂酿蜜”，那真是十万火急之事，容不得半点疏忽。所以答辩委员会的老师们虽然知道那篇论文有一部分是抄的，却也没有点破，挥挥手就放他过去了。曾书为这次较真，目标并不是那个学生，而是这个学生的导师黄济。因为黄济给阮霞换了导师，他心怀怨恨，所以找了这个机会来报复。只是这个学生却因此倒了大霉。
听到这个消息后阮霞又去找了黄济。黄济说：“就在昨天的中文系老师期末总结大会上，曾书为找了一伙老师联手对我发起攻击，给我定了四条大罪，什么学术水平低下，对学生的毕业论文指导无方，连学生抄袭的地方都没看出来；行政能力更差，系里的工作安排不当，财务管理混乱等。我知道他这样做是因为我给你换了导师，看来我帮不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朱浪这次也跟他们是一伙的，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师母告诉阮霞说。
“阮霞你要小心，你导师是个非常精明的人，而且心狠手辣。”黄济叮嘱阮霞说。
阮霞的心又重新沉入海底，海里汹涌的波涛不断地轰击阮霞，她再一次失去了希望。而她以前如果还对朱浪抱着一丝幻想，到这时候，她的幻想也完全消失了。前路茫茫，似乎看不到曙光。
当阮霞再次找到导师谭明丽的时候，谭明丽惊慌失措地说：“我不敢做你的导师了，你找别人吧，我怕了他们了！”
而系里很快传来消息：黄济被轰下台了，系主任暂缺，阮霞失去了可找的人。
后有一次在校园的马路上阮霞偶遇黄济，发现他满头青丝已成白发，一脸憔悴。阮霞悄声叫了一声“黄老师”，黄济目光苍凉地望了阮霞一眼，步履蹒跚地走了。阮霞哀怨地站在风中，看着黄济柔弱无力的背影，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对不起，黄老师，让您在这么大年龄还遭受这样的打击。”阮霞在心里默默地说。
几乎所有的研究生都知道了阮霞的遭遇，绝大部分人都很同情阮霞。有人给阮霞出主意：“去找找校长黄秉直。黄秉直很爱惜人才，听说他为人也很正直。”
“是真的吗？”阮霞将信将疑地问道。她从来没见过校长，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自己跟他素不相识，他会肯帮自己吗？
“黄校长礼贤下士，的确非常尊重人才。他当校长这些年学校变化很大，他也是国内高校首个高薪聘请博士的校长。听说有一次秦朗博士打电话给校长办公室，想来我们学校工作。办公室负责的老师不在，那个接电话的老师是新来的，不太了解学校政策，就没给秦朗一个明确的答复，秦朗就去了广州，可是他一下火车，我们学校的人就在那里等他了。”
这一番话给了阮霞很大的信心：“自己在校报上发表了这么多散文和诗歌，他应该看到过吧？自己虽然不是博士，可在学校读书这么多年，没有亲情也有人情吧？如果他是个好校长，应该不会不管我的事。而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找他看看了。”
于是阮霞找到了文之秋：“我想去找黄校长。”
“好！你就去找黄校长看看。”文老师鼓励阮霞。
“我先给他写封信说说事情的经过。”阮霞说。
“可以。黄校长很忙，先写封信比较好。”文老师说。
于是阮霞写了一封长达五千字的书信，跟黄校长讲述了自己和导师曾书为矛盾发展的过程，偷偷地找到校长办公楼。校长办公楼非常陈旧，校长办公室在校长办公楼二楼中间的位置，因为门楣上有一个小招牌写着“校长办公室” ，所以阮霞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门开着，一张陈旧的办公桌上堆着几本打开的书籍和一叠红头文件，可是里面没有人。阮霞猜想校长一定到附近办公室去了，她本来就怕见到校长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就趁这个机会溜进办公室，把书信放在文件底下，还特意留出了一个角，这样校长就一定能看到。放好书信后，阮霞看看四周没人，就赶快飞一般地逃走了。
两天过后，阮霞觉得校长肯定看完了自己的书信，就又去了校长办公室。门依旧开着，阮霞往里一看，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人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孔白净，斯文尔雅，穿着朴素，而且和蔼可亲。阮霞悄悄地走进办公室，怯声问道：“请问您是黄校长吗？”
办公桌前的人抬起头来，眼睛疑惑地看着阮霞：“我是。请问您找我什么事？”
“我叫阮霞，前两天给您写了一封信，就放在您的办公桌上，请问您看到了没有？”阮霞壮着胆子说。
“哦。你的事我知道了。你很聪明。”黄校长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阮霞心头一热，觉得阳光照进了心扉，胆子顿时大起来了，说：“我想请黄校长帮我处理好这个事情。”
“听说系里没处理好？”黄校长单刀直入地问道。
“是的，系里处理不了了。”阮霞委屈地说。
“你跟朱浪分手了吗？”黄校长又问。
“分手了。”阮霞不知道黄校长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据实回答了。
“好，我知道了，你做得不错。”黄校长说完又低头看文件了，阮霞只好退了出来。
回寝室的路上，阮霞一遍又一遍琢磨黄校长的话和说话的神情，可就是猜不透黄校长的意思。但黄校长肯定是欣赏自己的，既然他爱才，也许会帮自己的吧？阮霞不禁对黄校长抱着很深的期望。
最后一根稻草（4）
从黄校长处回来，阮霞没有被动等待，她想：“我去一趟北京看看，也许能找到新的出路。”
一念及此，阮霞立即出发了，谁也没告诉。
阮霞首先到了北京大学，找到了北京大学的一个名教授匡丹枫，向她呈上了自己的诗词作品，并且简单地陈述了一下自己和导师曾书为的矛盾，请求考她的博士。匡教授看了一遍阮霞的诗词，十分辛辣地告诉阮霞：“朱浪实际上是我带出来的。你不管跟他感情有多火热，先放到一边。你现在还年轻，感情的事可以以后再说。你赶紧回去，你导师叫你喊爸爸你就喊爸爸，先答辩再说。如果说承认有神经病那连工作都找不到，没有单位肯要一个神经病。我给你开个书目，你一定要好好准备，希望你能考上。”
阮霞如获至宝，拿着书目退了出来。
她到书店买了书后，就去了堂哥阮天骄家里。
阮天骄三十五六岁，也是博士教授，英文特别好，在美国斯皮特石油公司做技术顾问。
北京真大，阮霞坐了地铁又转了两趟公共汽车，找了半天才找到阮天骄家里。阮霞刚到家时，另一个堂哥阮天强也过来了。多年不见，大家都变化了很多。阮天强已经发福了，挺着个将军肚，眉宇间一股英武之气，腰板笔直，一看就知道被部队练过的。阮天骄依然瘦瘦的，戴着眼镜，从镜片后面透露出来的目光犀利冷俊，气度儒雅稳重，让人过目难忘。两兄弟看阮霞也不再是乡下那个土气酸涩的天真少女了，六年的城市生活已经从骨子里改变了她的气质，虽然不是国色天香，却也典雅含蓄，绿衣白裙，就像花圃里一株纯净的夏兰，只是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
堂嫂赶紧准备饭菜。用过饭后，阮天骄说：“就让你天强哥带你去看看天安门。”
天安门广场真大，高高的旗杆旁站着几个英挺的年轻卫士。
正是六月天气，天高而蓝，白云朵朵，时不时吹来一阵疾风。
一个老大爷正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广场上放风筝。
阮霞抬头一看：“哟，这风筝真大！”只见一条巨龙在空中摇头摆尾，恣意翱翔。阮霞没想到风筝还能做得这么大，这么壮观！在晶都，风筝都是小小的，飘在空中就像一只小蝴蝶。
阮天强特意带了一个相机，咔嚓咔嚓给阮霞拍了一个胶卷。
回到家后，阮霞给两个大哥讲述了她在学校的遭遇。听完后阮天强拍案而起：“你导师是什么东西！他有什么权力不让你谈恋爱！”阮天骄却一语不发，阮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找了校长。”阮霞说。
“好，就去找校长。你把校长电话告诉我，我给你校长打电话！”阮天强十分气愤地说。
“反正放假了，你在北京玩一段时间再回去吧。”阮天骄对阮霞说。
阮霞留在北京玩了一个星期，阮天骄对她说：“你去人才市场看看吧。”但阮霞还是寄希望于校长黄秉直，想先拿到文凭再来找工作，就决定先回学校。
回学校后阮霞的第一件事是去找校长黄秉直。
虽然学校已经放假，但校长办公室的门依然开着。阮霞探头一看，黄校长正在里面坐着，看到阮霞到来，他露出了跟上次一样的亲切笑容：“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阮霞心里一喜，马上说道：“我不休学。”
黄秉直说：“这是第一。第二呢？”
“马上给我换个导师。”
“第三呢？”
“我要按时答辩。”
“还有吗？”黄秉直依然满脸笑意地看着阮霞，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使阮霞感到很温暖，心中充满了希望。
“没有了。”阮霞说。
“不行！这三个条件我一个也不能答应你。”黄秉直就像在拒绝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无理要求，口气非常软和。
阮霞无法跟这样一个父亲一样的人生气，可是她的确觉得很失望。她垂头丧气地走出校长办公室，给阮天强打了一个电话：“天强哥，你帮我给校长打个电话吧，他好像不想管我的事。”
“他们可能是在踢皮球。你告诉我他的电话，我跟他说。”阮天强很生气地说。
阮霞又给阮天骄打了个电话：“校长不肯处理我的事情，怎么办？”
“你把导师电话给我，我跟你导师说说。”阮天骄说。
“导师家没装电话。”
“那你把系里电话给我，看在系里能不能找到你导师。”
“好。系里电话是05637725628。”
“校长电话也给我。”
“好。校长办公室电话是05637736492；家里电话是05637769873。”
过了几天后，阮霞猜想堂哥已经给校长打过电话了，就又去了校长办公室，却发现一个瘦削的青年男人也在校长办公室，看到阮霞到来，他好像很惊慌，连忙告辞走了。
“难道他是来帮导师曾书为说情的吗？为何看到我这么惊慌？”阮霞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想道。
“你很聪明。”黄校长还是那句表扬阮霞的话，态度依然非常亲切。
阮霞不做声，黄校长又说：“你哥哥是总参的？”
阮霞明白阮天强已经打过电话了，就说：“是的。”可黄秉直却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阮霞觉得绝望了。
既然所有的努力都做过了，却依然是同样一个结果，那么看来自己只有选择离开这个地方了，她想好了，就去深圳。有了这个决心，阮霞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在离开之前，他想打个电话告诉阮天强自己的决定：“天强哥，你给校长打电话了吧？”
“是的。校长说你的事情很复杂，你也有错，没处理好。但他还是说可以给你安排答辩。”
“他答应安排答辩了？”
“是的。你坚持要答辩。拿到文凭就可以离开那个地方了。”
“嗯。好的。”阮霞从此改变了主意，她决定等拿到文凭后再离开。
阮霞又给阮天骄打电话，阮天骄说：“我打电话到你们系里了，没找到你导师曾书为。好像是你们书记接的电话，他说你有神经病要你休学。”
“那你找了校长吗？”
“找了，跟他聊了很久，他说事情很复杂，不太好办。我还跟你说个事，找对象不要找家庭条件太好的，你家是农村的，他们可能会看不起你家人。”阮天骄叮嘱阮霞。
“我知道。”阮霞说。
最后一根稻草（5）
阮霞于是又去了省精神病医院找到了原来的那个颜教授：“颜教授，你帮我开个医学证明好吗？学校要我休学，你给我开个证明证明我没有精神病，可以继续学习。”
“好。我给你开个证明没问题。只是你的事不好处理啊！如果没处理好你真的会得精神病！你们学校有个精神病医生涂泰，是你们黄校长从我们这里把他调过去的，你去找找他看。”
阮霞拿到证明回到学校后，真的去找了涂泰。没想到涂泰既然对阮霞说：“我给你开点药好吗？”
阮霞吃了一惊，她不敢再去找涂泰了。
那时候阮霞只感觉到事情很蹊跷，很多年后才明白，莫新菲的势力远远大于校长黄秉直的势力，颜教授不敢插手学校的事情，而涂泰也已经被他收买了。他之所以整阮霞，一则是为了丰清华，二则是因为阮霞从来不去拜访他，而且还跟他对抗，竟然还写文章说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勇敢！”而朱浪也是那么恃才傲物，从不把他放在眼里。阮霞也因为写得两首诗，就自以为了不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会写诗算什么？所以后来不仅阮霞被毁了，朱浪也被毁了，而校长黄秉直也被赶下台了。
曲云波是学校研三法律系的学生，在省中级人民法院找了个岗位。同时他也是阮霞的老乡，看阮霞这么焦虑和憔悴，就经常来陪她散心，宽慰她。
又一次，他告诉阮霞：“我跟法院的领导反映了你的情况，他们说你如果想打官司，就一定会赢。他们已经触犯法律了，你导师曾书为利用权力不准你谈恋爱，已构成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罪；你师姐苟美丽公开你的私人信件，已构成侵犯个人隐私罪。”
“是真的吗？我可以打官司？”阮霞半信半疑地问。
“是的，你要相信法律。”曲云波说。
“可是就算我官司打赢了，学校也可以让我的答辩通不过，这是法律管不到的。”阮霞担心地说。
“只要另外安排了导师就不怕了。”曲云波说。
阮霞心动了，但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就去找了文之秋商量：“我有个老乡告诉我可以打官司。”
文之秋考虑了一会儿说：“如果打官司，你的事情影响面会更大，对你反而不好。既然黄校长说会给你答辩，你就让学校来处理反而更好。”
阮霞不知道当初是不是不该相信文老师的话。如果上了法庭又会怎样呢？
也有同学对阮霞说：“这点小事不用担心，导师会让你答辩的。物理系的韩聪骂他导师‘这么臭水平，算什么导师！’他导师开始也说不让他答辩，最后还是原谅他了，他也按时毕业找到工作了。导师是不会为难学生的。”
阮霞想到北京大学匡丹枫教授的话：“他要你叫爸爸你就叫爸爸，先毕业再说。”就决定再去找一下导师，他要什么都答应他，先毕业再说。
想到这，阮霞特意买了一束鲜花，来到了导师家。
开门的是师母，师母没让阮霞进门，只对阮霞说：“你去另外找个导师吧，我们不会卡你的，我也不会让他再带你了。”阮霞只好退了出来。
第二天，阮霞又找到文老师：“或者我去跟导师道歉，请求他让我按时毕业？”
文老师对阮霞说：“他都这样了，你还是别去找他了，让学校来安排。”
阮霞本来心里也很排斥曾书为，听文老师这么说，也就放弃了。
阮霞也想过考博士，可是她却没有安稳的心情去复习迎考。
开学之后，文老师告诉阮霞：“你自己做毕业论文。”
“不另外安排导师吗？”阮霞问。
“如果另外安排导师曾书为一定会闹事，为避免矛盾，你先自己做毕业论文。记住，一定要把毕业论文做好。”文老师说。
阮霞从此专心专意做毕业论文。可是到底学校会怎样处理自己的事情，她依然心里不踏实，而一直处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中。
一天晚上，寝室夜话，郝琳琳说：“我们研究生楼来了一位女博士马兰香，听说前年她向学校领导告发她导师调戏她，学校判她去年休学了一年，准备今年给她安排答辩。”
“学校真的不公平！这么偏袒导师！”阮霞说。
没想到第二天，那个女博士竟然来找阮霞了，是一个瘦瘦的三十多岁的女子，谈不上漂亮，也谈不上不漂亮。
“你就是阮霞？”她问。
“是的。你是？”阮霞问。
“我是马兰香，听说你的事了。”
“我也听说你的事了。我以后会把这些事情写出来，揭露出来！”阮霞恨恨地说。
“写！就是要写！”马兰香也恨恨地说。
最后一根稻草（6）
十一月二日，系里的陈刚健老师来找阮霞：“省教委要进行自考试卷校对和印制，我们学校有两个名额。学校准备派你去，要在里面呆一个月时间不能出来。”
“一个月啊？时间太长了，我不想去。”阮霞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本能地拒绝着。
“本来学校只派党员去的。”陈老师暗示阮霞。
“可我不是党员。”阮霞解释说。
“我们培养你。”陈老师说。
阮霞虽然想不到学校为什么要派自己去帮省教委做事，但听陈老师的意思，竟是在重用自己，一颗焦虑的心竟安定了很多。
事后，她又去问了文老师：“学校要派我去省教委参加自考试卷校对，要去一个月。”
“这是好事，去吧！”文老师高兴地说。
这次去省教委参加自考试卷校对的有十多个老师，分别来自于晶都市的八所高校，还有两个省教委的领导。
一辆面包车把他们带到了晶都市郊区一个偏僻的印刷厂里。
印刷厂的大铁门终日紧锁，门口还有专门的保安值岗放哨，任何人任何车辆都不许随意进出。
印刷厂的老板还专门养了一条大狼狗帮助保卫工作。
按照国家政策，自考制卷和运输都是高度保密的，所以阮霞他们一直呆到自考结束才回到学校。
在这个封闭的印刷厂里，阮霞和其他老师及领导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业余时间一起打篮球，唱卡拉OK。对于阮霞来说，这里就是一个临时的世外桃源，让她暂时忘却了学校里的忧心事。而且像陈刚健老师所说，阮霞估计学校也许会给自己按时答辩。所以现在虽然直面省教委的领导同志，阮霞也没想过告状之事，她爱晶都大学，她不想给学校带来麻烦；她信任校长，她不想给他脸上抹黑。
自考结束阮霞回到学校后，文老师高兴地告诉阮霞：“省教委的领导高度评价了我们学校派去的两个学生，说你聪明能干，工作认真负责，与大家相处非常愉快。”阮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省教委给每个参加自考制卷的工作人员都发了一件苹果一件梨，阮霞分别给寝室的同学每人拿了几个，又给文老师送了一些。文老师不收，阮霞说：“这是这次自考制卷省教委发的，我也吃不完怕会烂掉去，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你就收下吧！就算是帮我个忙。”文老师这才收下来。
就在阮霞参加省教委制卷回来的第二天下午，佘小莉来到了研究生楼里，阮霞在二楼的楼梯口碰到了她。当时阮霞正准备去食堂吃饭，佘小莉一见神采奕奕的阮霞，就跟在她身后：“阮霞，年轻人不要太有棱角了！一般经过社会的摩擦，再尖的棱角也会被磨平。”
阮霞看着头发不整，满目憔悴的佘小莉，猜想他们是当心校长会帮助自己赢得这次斗争，所以心慌了。于是她说：“年轻时总要有点棱角的，要等棱角磨平，那也得经过很长时间的冲击和磨砺。”
又过了两天，刘梦婷来找阮霞：“导师说我们校书的稿费有了，要你去古籍出版社找常宁老师领取。”阮霞领到了稿费，又想起了导师对自己曾经有过的友好，可他的恶太深地刺痛了阮霞，让阮霞无法释然。
十二月份开始，已经有全国各个地方的各种机关部门、企事业单位到学校来考察招聘将要毕业的大学生和研究生。文老师对阮霞说：“你也去应聘看看。”
阮霞想起了堂哥阮天强的话：“答辩了你就可以离开那个地方了。”于是阮霞说：“还是等答辩后再找工作吧。如果找了工作不给答辩，那岂不是会被找好的单位退回来！那样会多难受啊！”
于是阮霞又经常围着校长办公楼转，可就是得不到校长一个明确的答复。阮霞的焦虑又积聚起来了。
其他毕业的同学都找好了工作，同寝室的郝琳琳、潘苗苗和师妹刘梦婷都留校了。连苟美丽这样道德败坏的女人也找了一个可以解决她老公工作的学校。那个时候国家培养的研究生数量很少，所以找工作很容易，所以阮霞也不着急找工作的问题。可是她远远低估了莫新菲的手段和势力。
寒假过后再开学，莫新菲被学校任命为研究生处处长，不久后又被升任为学校副校长，专管研究生处。结婚后阮霞跟刘宇衡说起此事，刘宇衡说：“这是领导人的常用手法，明升暗降，是为了斩锄莫新菲在中文系的势力，把他架空。”
阮霞后来才发现，黄秉直就故意让莫新菲亲自来安排自己研究生的答辩之事，这对莫新菲来说可能是最为痛苦的事情，所以几年之后，他又把校长黄秉直掰倒了，以报他当年被辱之仇。
到了四月份，阮霞告诉文老师：“我的毕业论文做完了。”
“那好，你就安心等学校给你安排答辩。”文老师说。
“学校会安排吗？”阮霞焦虑地问。
“会的。既然校长答应了你，就一定会的。”文老师鼓励阮霞。
阮霞耐心地等着，六月三日，郝琳琳对阮霞说：“你们古代文学专业明天答辩。”
阮霞赶紧去问文老师：“听说他们明天就答辩了，安排我了吗？”
文老师说：“学校没有通知，我也不知道。”
阮霞急了，她一直盼望的按时答辩泡汤了，这场斗争自己输了。
整个晚上，阮霞坐在墙角边的水泥地上，焦虑变成了无奈的伤心和说不清的痛恨，她的神经系统在这个时候被撕裂了，眼里已经没有眼泪，思维也迟滞了，只停留在一个念头上：“他们为什么不给我按时答辩？我恨！”满腔的恨转化为愤怒的力量，阮霞把自己一件崭新的长袖白衬衣一块一块地撕成了碎布条条。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从这个晚上开始，阮霞有了轻微的抑郁症。在简单的正义和邪恶观念的较量面前，阮霞始终认为自己代表的是正义和良知，对方是邪恶和丑陋，可结果却是邪恶和丑陋战胜了正义和良知，阮霞能够听到隔壁苟美丽的欢声大笑，她除了跌入无穷无尽的黑暗的深渊以外还能感觉到什么呢？
很多年以后，当阮霞的抑郁症痊愈以后，她才明白精神的力量多么重要，人如果没有精神支柱，活着是多么痛苦。而精神支柱的垮塌，将给人以毁灭性地打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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