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柄狙。翻拍/记者辜鹏博
盗墓者用打井器械盗掘现场。
马王堆汉墓发掘现场。
翻拍/实习生杨杨
潇湘晨报7月5日报道 一名长沙土夫子的后代吴邪意外获得记载古墓秘密的战国帛书,他揣着爷爷传下的盗墓笔记,踏上惊险的寻墓之旅。这是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盗墓笔记》里的故事。
土夫子,原指长沙一带靠挖掘和搬运泥土为生的农民,后来俗指长沙民间盗墓贼。民国时期的盗墓江湖,长沙土夫子以精湛的盗艺闻名,成为中国南派盗墓圈的代表。
如今,当年的土夫子们大多老去,回归他们熟悉的地下世界。他们的身手和争议,他们曾经的盗墓江湖,已随风逝去。
而他们留给后人的传说,仍印记在从地下面世的一块铜器、一罐陶瓷、一片帛书……(记者朱远祥 实习生王珍珍)
盗墓之风“十墓九空 ”,长沙古墓葬被盗数量无法统计
盗墓,是因为地下的宝藏被地上的人们觊觎。
古人有厚葬之风,用一些金玉宝贝和重要物品陪葬。在他们眼里,死后的灵魂或能到另一世界永生。著有《盗墓王》一书的作家钟连城分析,子女们厚葬先辈还有一层“意义”:“这样做让后人很有面子。”
但中国数千年的墓葬史,也是一部盗墓史。除了无以计数的民间盗墓贼,许多枭雄乃至帝王都有盗墓经历。比如,三国孙权曾盗长沙王吴芮墓;曹操曾设“发丘中郎将”(《盗墓笔记》中的小哥“闷油瓶”,就有发丘中郎将的部分技能,如双指能从坚固的墙体中掐出砖头、能从爬行速度极快的尸蹩群中掐出尸蹩)和“摸金校尉”一职,并率将士“亲临发掘”梁孝王刘武墓,此事被史书《魏氏春秋》所载;唐末最有名的官盗,是盗掘皇家陵寝的节度史温韬;民国的“孙大麻子”、军阀孙殿英,则以军事演习为名,于1928年7月指挥部下盗掘了乾隆的裕陵和慈禧的定东陵。
“大部分古墓都被盗过,可以说是十墓九空。”湖南省博物馆原馆长、研究员熊传薪叹道。近50年的考古期间,他参与发掘了两千多座古墓。
据熊传薪介绍,湖南的楚墓和汉墓具有较高的考古价值。长沙是楚国时期的“东南之会”,而作为西汉时期的诸侯国,长沙国历时两百余年,王公大臣的墓陵一直为后世盗墓贼觊觎。
除长沙外,常德临澧、湘潭湘乡、怀化叙浦以及衡阳等地,发掘楚汉古墓都比较多。
1972年,熊传薪主持了马王堆1号墓(辛追墓)的发掘,在墓内发现三个盗洞,其中留有一双胶鞋底。“我们分析,应该是在1946年留下的。”熊传薪说,上世纪三十、四十年代,是湖南盗墓最猖獗的时期。学者倪方六在《民国盗墓史》一书中分析了民国盗墓疯狂的原因,一是军阀混战的乱世,二是外国势力的侵入,“国际买家的出现,让民国时期‘产、供、销’一条龙的盗墓产业链初步成形。”
考古学家商承祚曾在《长沙发掘小记》中写道,“解放前,长沙盗墓甚炽”,长沙古墓葬“经土夫子盗掘,破坏无法统计”。长沙土夫子,由此闻名中国盗墓界。
盗墓之技他们根据泥土颜色判断墓葬年代,“望闻问切”
每天拖着一辆破旧的铁轮板车,带着短锄头和篾箕到山里挖黄泥,然后卖给附近居民或酒楼作为煤球的粘合剂,这是长沙土夫子们早期的劳作生活。
挖泥土的过程中,有人发现了地下墓葬的黄釉碗罐或青白瓷碗,拿到古董店可换得几升米钱,要是挖到一只古器,还能赚几块光洋,真是比挖泥划算多了。此后,土夫子们开始转行,成为专业的盗墓者。他们在长沙的东、南、北三块,形成派别团伙,按照彼此的地盘,井水不犯河水。
经过长期的盗墓历练,长沙土夫子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绝技。“他们对墓边泥土的辨别很有能力,可以根据颜色判断墓葬的年代。”熊传薪说。
一些土夫子将盗墓的技术总结为“望、问、闻、切”四字要诀。“望”就是看风水。按照土夫子的理解,真正的风水宝地必有大墓存在;“问”就是踩点,有经验的土夫子常扮成风水先生或相士,四处探听古墓的确切地点;“闻”即嗅气味,在墓葬区取泥土放在鼻下嗅,从泥土气味辨别墓葬是否被盗过,并根据土色判断大体年代;“切”即中医上的把脉之意,包括如何定好打洞方位,以最短距离进入棺椁,以及如何取出墓内文物。
民国时期的盗墓,以长江为界分南北两派。北派有辽沈帮、洹洛帮、关中帮等,盗墓以“力”见长,最常使用的工具是“洛阳铲”;南派包括长沙帮、江宁帮、岭南帮等,以长沙土夫子最为有名。他们使用的主要工具是短柄狙,盗墓以“技”见长。《盗墓笔记》中的吴三省,人称“三叔”,就是以技见长的南派。
民国年间,长沙土夫子们盗出了大量珍贵文物,市场上称“长沙货”为上等货。当然,在文物卖出的过程中,土夫子们赚的只是小头,真正获大利的是长沙的古董商,以及背后的外国势力。曾到美国讲学的熊传薪,在耶鲁大学博物馆看到了大量长沙楚、汉墓出土的漆器、兵器和陶器。而在克里夫兰艺术馆,熊传薪还发现了珍贵的“漆木双鹤双蛇”,“这些都是民国年间从长沙出土后流失的。”
解放后盗墓贼成了考古工人 参与发掘马王堆汉墓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严厉打击盗墓行为,长沙土夫子逐渐退出江湖。
对于土夫子,政府采取了宽大和利用的政策。大约20人被吸收到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做临时工,1953年省文物工作队成立后,部分人转为正式工人,成为负责发掘的考古工人。
考古学者吴铭生曾回忆,在进行一些抢救性墓葬发掘时,土夫子根据地表样土判断是否存在古墓,并从填土的特殊识别古墓的深浅及时代,“这种预测令人难以置信,他们被尊称为土专家。”
任全生正是文物工作队里资历最老的“土专家”。对于1942年盗墓导致楚国帛书流失,他心有愧疚。1973年,他跟领导建议,上次他盗掘的那处古墓可能还有“货”。于是,在任全生等人的带领下,考古工作人员在子弹库新建的高楼建筑边找到古墓。发掘工作很顺利,工作人员将木椁的盖板掀开,发现一幅棕色的长方形彩绘帛画。这就是有名的《人物御龙图》——它的出土成为我国绘画史上的一件大事。著名的土夫子任全生,这一次终于将功补过。
1972年发掘马王堆1号墓,有五六名土夫子参加。“他们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年主持发掘的熊传薪告诉记者。
据了解,1号墓的女尸在棺内难以取出时,任全生等人出主意,用五夹板斜插进去,将内棺侧起,然后谨慎地将女尸移出,尸体得以完整出土。
后来,任全生、李光远等五六位土夫子,受到了国家文物局和地方领导的表扬,他们还收到省军区负责人送来的奖励:每人一瓶好酒,一条好烟。
但在马王堆汉墓发掘过程中,任全生的心情却颇为复杂。任全生透露,他曾和一名姓谢的土夫子联手到1号墓盗掘,“我俩一直挖到天亮都没看到棺木,以为是古人设下的疑冢,就放弃了。”结果,1972年的发掘,使得千年不腐女尸以及众多珍贵文物出土,成为考古奇迹。
盗墓贼的故事
他们凿穿古墓点燃气体,火焰高达数尺
民国长沙的盗墓江湖里,任全生可能是名声最响的土夫子。任全生身材高大,手臂长,挖洞耐力好,更重要的是,他对墓葬的判断有丰富的经验。挖洞的休息时间,他喜欢卷支纸旱烟来抽,吐着烟雾不紧不慢地观察四周。
1942年9月的一天,经历过两次日军进攻和劫掠的长沙,市井萧条。任全生带着同行李光远、苏春兴、胡德兴,一行四人来到长沙东南郊子弹库(后来这里成为林业部中南调查规划设计院),在一座古墓上,他们凿穿8米多深的封土和木棺椁层,刺鼻的硫磺味气体喷泄而出,用火点燃,火焰高达数尺。
然而,“火洞子”并没给他们带来大量财宝,除了常见的铜陶漆木器,只见竹匣内所盛的绢质类物品,上面有些模糊的文字。
湖南考古学者吴铭生曾撰文回忆,任全生告诉过他,那次盗墓获得的铜兵器、漆耳杯等物品卖给外号叫“唐裁缝”的古董商,“价格便宜,那些烂丝织品没算钱,相当于送给他。”
任全生没想到,那幅被他认为是“烂丝织品”、长38厘米的绢帛,竟是楚国帛书,是至今我国最早的、唯一的完整帛书。其考古文化价值难以估量。此珍品后来流至海外,至今未能回归。这事成为土夫子任全生等人一生最大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