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丨甘正气：被“小概率事件”改变的人生

被“小概率事件”改变的人生

——电影《芳华》观后感

文/甘正气

　　领袖像上铺天而来的黑绸幔，急救站翻飞无际的白棉被，红纱下听邓丽君唱歌的女兵，跃上坦克屹立吹号的战士，还有阳光下晾晒着的如雪的床单后为爱狂奔的身影，这都是《芳华》中震撼人心的镜头。但引人思考的往往不是壮丽、优美的东西，而是那些不和谐的音符。影片中有个人物很扎眼，那就是尖酸刻薄、毫无同情和怜香惜玉之心的朱克，还有一句话很刺耳，那就是：“好人就要做好事！”

　　“好人就要做好事”吗？

　　并不是这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好人”，并没有任何法律的、契约的、道德的义务做好事，做“好事”并不是他的天职，不是他的本分。刘峰是“学雷锋标兵”，就该做好事吗？也不是，授予荣誉称号只是对他以前行为的肯定，并没有赋予他以后也必须做好事的责任。

　　“好人只能做好事”吗？

　　刘峰，他全身上下都是优点，乐于助人，甘于奉献，不怕脏不怕累不怕死（抗洪抢险时就体现出来了），谦虚谨慎，学习和动手能力都很强（通过买书自学修好了林丁丁的外国表），记忆力也好，业务能力也不差，会跳舞，能打枪，口才好，善于做心理辅导，老谋深算的政委遇到难事都要请刘峰出马，由他去告诉何小萍她爸病故的噩耗。他完全可以做军官，当政委，到更好的平台发挥他的聪明才智。

　　但是林丁丁的一声呼喊倾覆了刘峰的生活，很快被文工团扫地出门，走时只有一个人相送。

　　“这就是命运。”“好人命不好。”很多人这样无可奈何地叹息。人们一般将难以预测的一旦出现就会改变人生轨迹的小概率事件，统统归结为“命运的安排”。

　　其实，这不是生来注定的，这本是可以改变的，是不需要求神拜佛、祈祷祭祀就可以避免的。

　　影片中林丁丁控诉刘峰“耍流氓”，刘峰就真成了流氓吗？

　　在这个“触碰”事件的处理上是可以更公正一点的。真相很容易查清，譬如两个目击者可以作证到底是先听到林丁丁的喊声再看到刘峰抱着她，还是林丁丁被二人调侃了再喊叫的？当时的情景究竟是怎样的？通过技术检测也可以发现，林丁丁有没有过反抗？是两情相悦，欲拒还迎？还是半推半就或被猥亵，这是很容易查清的。

　　林丁丁的生活作风到底如何呢？郝淑雯安慰林丁丁时的话可以作证：“医生啊、干事啊那些人都能抱你，为什么偏偏刘峰不能抱？”何小萍也可以作证，她撞见过林丁丁与摄影干事的幽会。林丁丁与刘峰以前的关系亲密到了什么程度？都是可以掌握的。这些证据都可以减轻这个“莫须有”的事件的严重性，让林丁丁一面之词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林丁丁与刘峰的权利都应该被保障，不能因为刘峰是“学雷锋标兵”是“好人”，就对他实行更加严格的纪律和法律标准。恰恰相反，他是“活雷锋”、一贯表现良好，正好可以证明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加上没有前科，不是累犯，即使“触碰”属实，也可以酌情从轻发落。

　　问题是调查组没有做这些工作，也没有公正的程序保障刘峰的权利。这就让刘峰正常的情感表达变得危机四伏，不仅有被拒绝的可能，还有身败名裂的风险。较好的制度则能减少行为的不确定性因素，增加可预期性，从而提高人的安全感。

　　有不少人一直在呼吁，不能让“好人”流血又流泪，要“让好人有好报”。其实，我们只需要关注如何让一个普通人、一个嫌疑人不要被冤枉就行了。因为，“好人”这个标签在关键时刻并不是一张护身符，不是一块免死金牌，甚至反而会成为对其施加更苛刻审查的一个借口。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人心是善变的，就像拿破仑从厄尔巴岛重返巴黎时，当时的报纸对他的称呼每天都在变：“科西嘉的怪物登陆”“篡位者进入格勒诺布尔”“波拿巴占领里昂”“拿破仑接近枫丹白露”“陛下即将抵达巴黎”。我们不能仰仗“好心”来保护刘峰这样的好人。

　　也有人说，刘峰的命运是一代人的悲剧，是那个时代的缩影。如果真的如此，时代还是进步的，因为今天很容易通过监控视频还刘峰一个清白，现在的调查程序更严格，即使上法庭他也能请律师为自己辩护，还有程序严格的一审、二审。

　　社会的进步，就是让我们少受“小概率事件”的拨弄，让我们真正能够左右人生，让无数个刘峰、何小萍的青春都绽放光华。

　　甘正气，法学硕士，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大公报》《中华读书报》《读书》《书屋》《三联生活周刊》等各类刊物发表文章200余篇，中国民主促进会湖南省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人民政府挂职副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