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书院的身影
文/刘克邦
来石鼓书院,已经两回了!
第一次来时,时间仓促,走马观花,来去匆匆,没能留下太多的印象。这一次,第三届湖南旅游发展大会在衡阳举行,红网组织文学采风,邀请我参加,喜不自禁,正合了我想再一次品赏石鼓书院多姿多彩的心愿。
末伏已经结束,“秋老虎”死皮赖脸地仍不肯离去,火红的太阳迎头高照,晒得人全身发烫,头皮生痛,汗水直流。高温无情,酷暑难耐,又岂能挡得住我们迈向石鼓书院的步履?
如今,谁家的孩子如果考上了“985”,那就是祖坟上冒了烟,全家欢天喜地,全村敲锣打鼓,连他就读的学校也引以为耀,在校园的橱窗里挂起了他的头像。在人们的心目中,“985”了不得,在高等学府中,是灯塔,是星辰。殊不知,早在一千二百多年前,石鼓书院就脱颖而出,成为当时传道授业、讲学藏书最显目的灯塔,最耀眼的星辰了。
石鼓书院,坐落于衡阳城北湘江与蒸水的交汇处,像一位气定神闲满腹经纶迈着坚定步伐从远古走来的鸿儒,又像一艘蓄势待发驶向远方的巨轮,风采奕奕,熠熠生辉,吸引着四面八方游客如潮水般地向它涌来。
这里,远离闹市喧嚣,幽深僻静,浓荫掩映,花团锦簇,亭廊楼阁错落有致,碑刻楹联四处可见,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漫步小桥石径,穿过茂林修竹,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置身于久远的时代,思接千载,心骛八极,徜徉于人间仙境。
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左顾右盼,满眼都是新鲜,乐了,醉了,呆了,傻了,兴奋起来,癫疯起来,之前燥热侵袭与滋扰带来的烦心与沉闷早已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宽阔的广场上,在刺眼的阳光下,新立的牌坊巍峨矗立,气势磅礴,宛如历史长河中屹立不倒的巨人,放眼四海,直指云天。
牌坊上方,“石鼓江山”四个大字刚柔兼济,沉稳大气,由书院末任山长曾熙书写。
正中石柱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学贯九流,汇此地人文法海”,下联是“秀冠三湘,看群贤事业名山”,为左宗棠所题。左宗棠,就是清代那个抬着棺材上西北,收复新疆,维护祖国领土主权,人称“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的中兴名臣和民族英雄。将具有爱国主义情怀,且军事才能、文学才能集一身,赫赫有名的左宗棠所写的对联镌刻此处,是最恰当不过了。
烈日下,我仰首凝视,反复品读,久久没有离开……
在中国近代,国家积贫积弱,屡遭外国列强侵略,国土沦陷,百姓遭殃,有多少忠臣义士、民族英雄不怕牺牲,前赴后继,英勇顽强,与外来侵略者作你死我活的斗争!
在石鼓书院另一处,有一座古建筑,叫“李忠节公祠”,为纪念民族英雄李芾所建。李芾,南宋时期衡州(今衡阳)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一身正气。德祐元年(1275),元军入侵潭州(今长沙),国难之时他毅然走马上任,任潭州知府兼湖南安抚使御敌。元军围困潭州,李芾率领军民奋起抵抗,坚持三个月,誓死不降。除夕之夜,眼看城破在即,李芾命令部下将他全家老小处死,积薪焚尸后,拔剑自刎殉国,悲壮惨烈,令人动容。在此建祠,表达了人们对他的赞佩与敬仰,也算是衡阳百姓的一种心愿吧!
大观楼,位处石鼓山最高点,也是石鼓书院的中心,红墙黛瓦,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应该算是整个园区最雄伟、最具气势的核心建筑了。“大观”,寓意登楼揽胜,心载天下。大观楼始建于明万历年末,除了伸展着歇山式的屋顶外,主楼共分两层,楼上是藏书阁,楼下是讲学堂,兼具藏书、教学两大功能。楼前,竖一高大的铜质孔子雕像,彰显了传承与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主旨与理念。四周松柏、银杏、香樟、桂花等古树参天,竹林簇拥,大热天里硬是在这里打造了一片清凉。
走进大观楼,映入眼帘的是两把古典、精致的红木太师椅。陪同人饶有兴趣地介绍,这是朱熹、张栻在此讲学坐过的椅子。朱熹、张栻,是两个了不起的历史人物。著名的“朱张会讲”,成为中国学术史、教育史上的一次重要事件,更是中华文化宝库中的璀璨明珠。它的意义和影响跨越时空界限,激励着一代又一代文人墨客不断前行与探索。
我曾在什么地方看过一篇文章,说经过论证,朱熹并未来过衡阳。理所当然,此论不被很多衡阳人接受,甚至反对。我在想,古时,由于客观条件的局限,许多事情不能纸写笔载,且时过境迁无法复原,朱公来没来过衡阳确实难以断定,我们无须太过在乎,只要他与石鼓书院有过联系,支持过书院的发展,来没来过书院已无关重要,把他作为一种标志、一种象征来敬拜,来供奉,又何尝不可呢?
令人注目的是,讲台上方的墙上,七幅木刻画像一字儿排开,从左到右分别是人称“石鼓七贤”的韩愈、周敦颐、李宽、李士真、朱熹、张栻、黄榦。我孤陋寡闻,只知道其中在中国文化历史上声名显赫的四位大师,其他三人,通过翻阅资料,才知道李宽是书院的创始人,李士真是书院的建设者,黄榦是书院的推动者,他们都为书院的建设与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作出了巨大贡献。
在石鼓书院,还有三张亮丽的名片,也就是“石鼓三绝”:“翻不动的书”“认不得的字”和“敲不响的鼓”。
“翻不动的书”,躺在广场上绿色的草坪里。说它是书,其实是一座放倒在地书的形状的石碑。它长2.4米、宽1.8米,重达数十吨。如此硕大的一块石碑,笨重,坚硬,牢固,“翻不动”也就不足为奇了。在这本不凡之书翻开的页面上,镌刻南宋理学家朱熹1187年所作的《衡州石鼓书院记》:“衡州石鼓山据蒸湘之会,江流环带,最为一郡佳处……”描述和赞美石鼓书院的文字跃然石上。名人话名胜,将石鼓书院厚重的历史积淀和深厚的文化底蕴钉在铁板上,大概也是难以“翻动”与“搬走”的道理吧!
“认不得的字”,也是一座碑,却是立起来的碑,叫“禹王碑”。碑文分9行,77个字,有说是蝌蚪文的,有说是鸟虫篆的,但是,谁也不认识,从古至今没有人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据传,大禹治水有功,百姓要刻碑文记下他的功德,大禹不允,百姓坚持要立碑,民意所向,他只好同意了,但要求碑文字体诡异难辨,让人认不出。这只是民间传说,没有证据。对此,郭沫若潜心研究了3年,说认出了3个字,也许是自己也没把握,不敢对外公开。明代第一才子杨慎翻译了全文,人们仔细揣摩,竟发现有不少矛盾之处,提出了质疑。还有人大胆设想,碑文内容完全与禹无关,是远古时代某个部落独有的一次祭祀符号或一回某件大事的记载……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总之,对世人来说,这77个字,是一个难解的谜。也许有一天,那些探求宇宙与量子奥秘的人,会找到一把开锁的钥匙,将此谜解开!
“敲不响的鼓”,一面立在石鼓书院山门内,硬梆梆的,也永远敲不响的石头鼓。石鼓书院建在石鼓山,石鼓山没有石鼓是说不过去的。眼前这面石鼓是1965年重建石鼓书院凿制的,原来这里到底有石鼓吗?如果有石鼓,又到哪里去了呢?东晋罗含《湘中山水记》云:“石鼓在蒸口南,湘水西,叩之声闻数十里,此鼓今无复声。”古人所书,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十分奇巧的是,石鼓山的石鼓每当鼓声响起,就有战争发生。郦道元在《水经注》中“临承县,有石鼓,鼓高六尺,鼓鸣则土有兵革之事”有证。这还了得,应众人之求,大力士卢龙一声吆喝,将石鼓推进了深潭。这是传说,不可能是事实,但是反映了人民厌恶战争、祈求安定的良好心愿。
站在石鼓书院的合江亭上,我心如沸水,放眼四望,江、城、塔、山遥相呼应,如诗如画。湘江一泓清绿,蒸水一溜浑黄,相见恨晚,握手言欢,融于一体,饱含历史的沧桑,合着时代的节拍,义无反顾、执著坚定地向北流去……
刘克邦,湖南湘乡人,1955年出生于黔阳县(今洪江市),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文联委员,湖南省作家协会理事,湖南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中南大学、长沙理工大学硕士生导师。著有散文集《金秋的礼物》《清晨的感动》《自然抵达》《心有彼岸》《涟水谣》。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湖南省第四届毛泽东文学奖,财政部、中国作家杂志社、中国财政杂志社文学征文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