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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之魂——炭河里之谜（10）
文/姜峰
熊熊烈火，红彤彤的熔炉
远古的铜，锡、铅
融为炽热滚烫的液体
沸腾着，流淌着
青铜的光芒，映红了洞庭之南的夜空
青铜的肤色，青铜的浪漫
融入三苗人的血液
青铜酒尊里，盛满血染的酒浆
苍劲大铙之声，合着远古时代的音符
构成一曲恢弘的交响
耀古烁今，气壮山河
禹征服三苗，一统天下，九州稳定，四海升平，赋税既定，朝廷和百姓日益富庶。禹四年，决定在荆山铸造九个大鼎，哪一州所贡之金属，就拿来铸哪一州的鼎，将哪一州内的山川形势铸在上面。大臣施黯负责这项工程，天下能工巧匠云集荆州。从先祖蚩尤开始，三苗部落就擅长冶炼，三百名三苗冶炼工匠从洞庭出发前往荆山。这里来自各州的工匠，各有特长，设计的设计，绘图的绘图，造胚的造胚，锤炼的锤炼，切磋技艺，互相提高。
再过三年，天上忽然发现一种怪象：一连九日，大白天都能看见太白星在天空闪耀。满朝大臣纷纷议论，猜不出是福还是祸。
这天，施黯来报：“九鼎铸成功了 。”夏禹大喜，知道太白昼见是为这个原故，便吩咐将那九个鼎迁到夏邑来。人们这才明白，太白昼现，原来是九鼎铸成的征兆。
九鼎即冀州鼎、兖州鼎、青州鼎、徐州鼎、扬州鼎、荆州鼎、豫州鼎、梁州鼎、雍州鼎。鼎上铸着各州的山川名物、野禽异兽。九鼎象征着九州，其中豫州鼎为中央大鼎，豫州即为中央枢纽。九鼎集中到夏王朝都城，借以显示夏王大禹成了九州之主，天下从此一统。
禹见九鼎上面的图案铸造都非常精妙，遂对施黯及他手下的工匠师傅一一优加慰劳、赏赐。
九鼎成为“天命”之所在，是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大禹把九鼎称为镇国之宝，各方诸侯来朝见时，都要向九鼎顶礼膜拜。因为禹铸造九鼎，直到现在，“一言九鼎”“问鼎中原”等还是人们常用的词汇。
铸鼎大业完成，三苗工匠返回炭河里。这次，三百工匠前往铸造九鼎，学习了天下九州的冶炼技艺，大禾王国时期，青羊公主的能工巧匠们又带来了东夷的陶艺，多种技艺融合，三苗的青铜冶炼技术由此大大提高。
融合，创新，发展，一代代青铜大师把青铜铸造工艺推向顶峰。
在北方，在中原，夏启，铸造青铜之剑，青铜成为战神的精魂。商汤，铸造了青铜的战车、青铜的铠甲、青铜的盾牌，踩着青铜锋利的刃，在鲜血淋漓中，毅然前行，“鸣条决战”灭亡了暴政的夏桀，商朝傲然于世。
在南方，在洞庭，在炭河里，三苗方国，大禾方国，韬光养晦，休养生息。沩水之畔，架起了红彤彤的熔炉，冶炼青铜的熊熊烈火在燃烧。这是和平之火，这是文明之火，一把把铜斧铸造成功，作为劳动生产工具，劳动生产水平得到提高；铸造了华贵高雅的青铜酒具，有兽面纹瓿、癸卣、虎食人卣；铸造了礼乐之国必须有的大铜铙，有云纹大铙、兽纹大铙、象纹大铙；铸造有方鼎，以青羊公主为原型铸造的青铜人面方鼎，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青铜技艺高峰。
青铜器，用红铜（纯铜）和锡或铅的合金制造的器物。现代化学分析，青铜人面方鼎的铜占76.06%，锡占12.66%，铅占11.94%。
炭河里的铜来自于哪里？
三苗时期，其范围包括洞庭湖区的湖南、湖北和鄱阳湖区的江西。《战国策·魏策一》载吴起说：“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洞庭之水”。
三苗先祖，发现了荆州冶铜中心（包括湖北黄石市大冶铜绿山铜矿和江西瑞昌铜岭铜矿），经长江，逆湘水，沿沩水，把荆州冶铜中心的铜运送到炭河里。大冶铜绿山铜矿和瑞昌铜岭铜矿，历经三千多年的开采，经久不衰。
禹征三苗后，荆州冶铜中心也为华夏提供铜资源。到商代，中原的铜资源比较贫乏，不断往南方掠夺铜资源。
《诗经·商颂·殷武》是《诗经》305首诗歌的最后一首，诗道：“挞彼殷武，奋伐荆楚。罙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维女荆楚，居国南乡。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
诗的意思是“殷王武丁真威武，奋勇挥师伐荆楚。深入敌人险阻地，大败敌军捉俘虏。王师到处齐平服，汤孙功业胜往古。你们荆楚蛮夷国，一直住在我南方。往昔成汤势力强，就是僻远如氐羌，无人不来进宝藏，谁人敢不来朝王？都说尊尚我殷商。”
诗内容反映，荆楚（即三苗）相对独立于夏商，有时归顺商王朝，进贡宝藏 ，有时又不进贡。商王武丁曾大规模南征，一直深入到荆蛮腹地，而南征之目的，就是为了掠夺南方的铜材，进攻对象就是荆楚。“进宝藏”的宝就包括铜。
商代中期，三苗方国逐步失去了大冶市铜绿山铜矿和瑞昌铜岭铜矿，于是，他们到处找铜，终于在湖南怀化麻阳九曲湾找到了铜矿。麻阳，现在全称是“麻阳苗族自治县”，当时就属三苗方国疆域。麻阳水上交通自古便利，三苗人把九曲湾的铜材，通过锦江河借沅水河运到洞庭湖，转道湘江逆沩水到达宁乡黄材。这是三苗方国商周时期铜材的主要来源。
至于锡和铅，湖南历来有“有色金属之乡”的美誉，湘中和湘南到处有锡、铅、锌、钒和锑。湖南为锡矿主产区之一，衡阳、郴州有多个锡矿区。衡阳常宁的水口山铅矿历史悠久，被誉为“中国铅都”。
离黄材炭河里十多公里有个叫“铁冲”的地方，当地老人说：“铁冲”这个地名叫了几千年，现在还出产钒矿，钒铅矿石是一起的，也能提炼出铅。想来，“铁冲”的铅和钒是三苗方国铸造青铜器材质的主要来源。钒矿石的外表很像铁矿石，当地人误以为是铁，就称为“铁冲”。
商朝后期，三苗方国安居乐业，国力昌盛，国王筹划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典礼，纪念先祖姜央。
此时，三苗青铜冶炼技艺达到顶峰，国王委托大臣施阳负责铸造盛大的盛酒器具和大铜铙。施阳是施黯的后裔，其先祖在商汤灭夏的动乱时期来到炭河里，一代代子孙从事青铜冶炼和铸造。施阳带领三苗的工匠们，历经半年的设计，又加上半年的试验，终于铸造出了中国青铜文明史上最杰出的珍品——“四羊方尊”。
四羊方尊为四方形，大口沿外敞，腹部鼓起，四形圈足。尊体上以四羊、四龙相对的造型，展示酒礼器的至尊气势。龙预示王者之气，尊的四肩各有蟠龙一条，其双角的龙头探出方尊表面，从方尊每边的右肩蜿蜒于前肩的中间，造型动静结合，寓雄奇于秀美之间，可谓巧夺天工。
尊的四肩、腹部及圈足设计成四个大卷羊角，羊角是事先铸成后配置在羊头的陶范内，再合范浇铸的，为了这一工艺，工匠们经历了十多次的试验、失败、再试验、到成功，高超的技艺，令方尊浑然一体。四只卷角绵羊，那微张的嘴巴，温柔的眼神，自在的形态，把绵羊的温顺宁静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羊的背部和胸部饰有鳞纹，腿上饰有凤鸟纹，圈足饰有夔龙纹、云雷纹，细部还饰有蕉叶、龙纹、兽面、长冠鸟等，纹饰的线条刚劲光洁。三苗先祖姜央，姓姜，从羊，三苗部落以羊为图腾，四羊，寓意四方平安吉祥。
设计新奇、匠心独具的四羊方尊，集线雕、浮雕、立雕于一体，把平面纹饰和立体雕塑结合起来，动物形象和器皿有机融合，体现出威严的气氛和华丽精美的装饰风格，彰显出极其成熟的金属加工技艺和出色的艺术感染力。
四羊方尊，是青铜之魂，是青铜器精致于极致的典范，凝聚了中华民族三大先祖部落三苗、华夏、东夷人的智慧和精神，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的结晶。
见到如此精湛的青铜酒樽，三苗国王欣喜不已，对工匠们大加奖赏。
同时，被后世誉为“中国铙王”的象纹大铜铙也铸造成功。
大铜铙高103.5厘米，为圆筒形中空，重达221.5公斤。外形酷似两片合拢起来的大瓦片，上宽下窄，下附圆筒形甬，也就是铙柄，铙鼓部位装饰着两头小象，做工细致，憨态可掬，它们相向而立，相互对视，张着嘴，用长鼻子互相触摸，好像在叫闹嬉戏，也好像在互相问候，“象纹大铜铙”因此而得名（1983年6月在月山铺龙泉村出土，距离四羊方尊发现地仅200米）。其器表饰有粗大线条组成的兽面纹，整个铜铙纹饰细腻。这些极具感染力的纹饰具有通神功能，表达了先民对祖先、自然的崇拜和对神灵的敬意。
青羊山下，塅溪河畔，一场盛大的祭祀典礼在此举行。
塅溪是沩水支流，下游在炭河里入沩水，上游连着现在的安化和桃江，上游十二公里处，有一宽阔盆地，背靠青羊山，山上有成片成片的原始森林，其树四季常青，雄伟挺拔，大气磅礴，最长者有几千年，其树冠似座座宝塔，婀娜多姿，其木心黄色，木质紧密坚硬，高贵雅致，成为建造炭河里宫殿的重要木材。更为奇特的是，其树叶、树果一年四季清香四溢，香飘数里，人们因此称此树为香榧树，也称黄木（后世采伐此黄木为皇家贡品，通过塅溪河运到炭河里所在的青羊镇集中，再从沩水，到湘江，入长江运往外地，因此，后人将青羊镇改名为黄材镇，也称黄木镇）。
三苗国王认为，此处山高接天，黄木馥郁，香气缭绕，具有王者之气，是设立祭坛的最佳处所。
这一天，是始祖姜央诞辰日，月山铺转耳仑山头，四羊方尊盛装美酒，大小铜铙摆成一排，三牲祭品摆满案头。三苗方国大小首领，陈列祭坛广场。大祭司代国王诵读祭文：
洞庭瀚瀚，沩山巍巍，沩水汤汤，香木苍苍，天地黄黄；铜铙鸣鸣，号角声声，吾祖赫赫，伟业煌煌。蚩公始祖，开辟洪荒，披荆斩棘，化血为枫，神功圣德，永世长存。姜央圣祖，沩水立根，资水拓疆，唯劳唯勤，率吾先民，作陶冶金，器具更张，稼穑耕耘，五谷丰穰，肇始文明，三苗繁昌，浩浩勋功，万古流长。大禾先王，懿德难忘，盛德烈烈，降福禳禳。青羊圣后，珠辉典雅，敦厚贤淑，教民筑墙，台榭而居，凿井益民，冶炼青铜，三苗鼎盛，灿烂四方。三苗有幸，长发其祥，后世子孙，数典不忘。礼乐正酣，风拂旌旆，缅怀祖德，无尚荣光，谨奠珍馐，伏维尚飨。
诵毕，钟鼓齐鸣，古朴苍劲的大铜铙之声，响彻云霄，众官吏分享四羊方尊醇香美酒，敬天、敬地、敬先祖，众祭司跳起傩舞，共庆青铜时代的辉煌，共祝三苗方国的繁荣。
四羊方尊，巍巍大鼎，高贵华美，屹立东方，“大禾”铭文，抒写青铜时代文明。青铜之魂，是炭河里文明之魂，神秘久远，文脉绵长，从蚩尤，到三苗，到荆楚，在五千年历史长河熠熠生辉；青铜之魂，是中华民族之魂，把中华大地部落族群、血缘祖先的智慧凝聚为璀璨光芒。青铜之魂，穿越浩漫时空，几经沧桑巨变，万古如一，如高耸天际的巨型灯塔，在人类文明史上瑞彩灿灿，祥光闪闪。
真可谓是：
历尽沧桑血染痕，遍燃烈火魄长存。
神州造鼎承天命，荆楚寻铜铸国魂。
宝象饰铙鸣雅乐，骄羊昂首捍方尊。
文明自古谁能没，惊世辉煌共酒温。
炭河里之谜系列10篇已结尾，掩卷而思，炭河里文明脉络已清晰，炭河里之谜已解读。最后，以一首《沁园春·炭河里》为炭河里之谜系列作结。
沁园春·炭河里
独立沩山，长望烟云，不尽激昂。念一方故土，曾经烽火，千年魂梦，屡历星霜。热血忠心，金刀木弩，北战南征捍鸷强。红枫染，更广围城邑，雄守苗疆。
无名史册何妨？自绝世传奇万代扬。看铜铙击乐，威惊天宇，方尊盛酒，情醉湖湘。人面祥和，四羊吉瑞，拂去尘埃放异光。堪为傲，愿炭河古迹，永续华章。
（注：人面，指青铜人面方鼎。四羊，指四羊方尊。）
姜峰，本名姜太军，湖南宁乡人，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当过高校教师，副教授，现任湖南省农情分析研究中心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