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汉纹（湖南科技大学）

不久前，《奇思妙想喜羊羊》的主题曲在短视频平台再度走红，配以一张看起来十分励志的懒羊羊表情包，引起无数网友共鸣。

最开始，相关视频的主要内容是个人经历的讲述，尤其侧重那些独自面对的生存挑战：例如独立战胜疾病、在职场中直面不公，或是独自出门远行。创作这些视频的人，为自己赋予了“勇敢小羊”的称号。“小羊”意指在现实生活中看似微小的个体；而“勇敢”，则是他们赋予自己在逆境中不曾退缩、仍敢于迎难而上的精神勋章。

然而，随着内容在平台间的传播，“勇敢小羊”的内核开始悄然转变。“出门忘了关水龙头，父母在默默清理，但我依然认为自己很棒！”“安静待着，等男友工资到账就全部花光，我就是最厉害的小羊！”“失手打碎了父亲的藏酒，可我还是很棒的小羊！”……诸如此类的表达逐渐占据了主流，取代了最初充满力量的议题。不知不觉中，“勇敢小羊”的侧重点已从“勇敢”偏移至“小羊”，更强调自身弱小、需要被包容的角色。衡量“勇敢”的标准也随之被降低，独自完成日常小事，乃至将依赖他人、由别人承担后果的行为，都被视作值得宣扬的“壮举”。

事实上，这种自我矮化，主动将自身置于被动地位的叙事模式，其实早已屡见不鲜。从“娇留子文学”，到眼下被广泛误用的“勇敢小羊”，尽管外壳不断变化，其内在逻辑却如出一辙：都将自我定位为权力结构中的弱势方，并展示身处弱势的感受与痛苦，将其转化为可供观赏的片段，以此换取关注与共情，实现心理层面的满足。从心理学视角看，这是一种“合理化”的防御策略——当愿望受挫，个体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寻找符合内心期待的理由，为现状提供看似合理的解释。但区别在于，前者多是一种自嘲与纾解，而如今“勇敢小羊”的语境中，叙述者却往往倾向于进一步沉溺于被弱化的角色，渴望被呵护、被捧在手心，沉浸于“我如此无助，因此所有人都应为我动容”的想象，通过索取他人的情绪价值，暂时忘却真实的处境。这正应了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警示：“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不应表达痛苦？如果可以，又该如何区分真实的痛苦倾诉与将其异化为景观的行为？笔者认为，判断的关键不在于是否陈述了痛苦，而在于陈述之后，个体是否仍保有并尝试行使改变现状的能动性。回顾最初在网络引发共鸣的那批“勇敢小羊”视频，我们会发现，与各类“娇”系文学不同，其中的主角在面对压力时，始终展现出主观的努力与担当。“第一次独立生活，虽然困难不少，但我都一一熬过来了。”“实习期靠自己拿下了非常难谈的项目，我是最棒的小羊。”“首次独自出国，在举目无亲的地方生活，但我会勇敢面对一切。”……可见，在那些真正引发共情的叙事中，个体在遭遇困境时并未归咎于无力，而是尽力凭借自身去弥合现实与理想的距离。或许并非每次都能成功，但那份不畏艰难、努力生活的本色，才是真正触动人心、引发广泛共鸣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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