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靈（上海交通大学）

当网红“浪子”在街头尾随路人，当“嘎子”在直播间披上警服，舆论的板子大多打在了个人“疯狂”与“无底线”上。然而，将他们简单定义为“疯子”，无异于只看到提线木偶的滑稽舞动，却忽略了幕后那双操纵一切的“算法之手”。真正的症结在于：他们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被一套以“流量效率”为唯一目标的算法系统，一步步精准驯化出的结果。

这套算法，如同一个永不满足的“数据黑洞”，它的唯一食欲就是用户的停留时长与互动数据。在它冰冷的评判体系里，一条内容的价值无关乎其社会意义或审美价值，而只取决于它能否像一剂数字兴奋剂，快速刺激多巴胺的分泌。于是，平静的理性被淘汰，温和的建设性被淹没，唯有那些能瞬间引发震惊、猎奇或争议的“强刺激”内容，才能获得算法的倾力推荐，占据流量的顶峰。

从这个角度看，“浪子”和“嘎子”们并非天生的破坏者，而是深谙此道的“理性经济人”。他们的每一次出格行为，都是一次对算法偏好的精准投喂与数据测试。当正常的表演无法获得关注，喝白酒、马桶吃面等“轻度越轨”行为便开始成为流量密码；当这些也逐渐失效，更极端的“硬菜”——如骚扰路人、滥用警服——便成了在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的“策略性选择”。他们不是疯了，他们只是在算法设定的游戏规则里，为了生存而做出了最“优”的计算。

在这场愈演愈烈的闹剧中，平台的角色绝非它所自称的“中立技术提供方”，而更像一个精于算计的“流量庄家”。它清楚地知道，秩序的建立需要成本，而混乱却能带来最原始、也最旺盛的注意力经济。因此，平台往往表现出一种策略性的沉默与纵容：一方面高举社区规范的大旗，另一方面却让算法持续为越轨行为注入流量燃料。这种“先放任、后惩戒”的模式，本质上是一种风险外包——平台享尽了混乱带来的流量红利，却将社会道德滑坡、价值观被污染的巨大成本，转嫁给了整个社会。

法律可以对个体的违法行为做出裁决，封禁一个账号也易如反掌。但只要那根指挥着所有内容的“算法指挥棒”依然唯流量是从，那么，今天倒下一个“浪子”，明天还会涌出更多的“浪子2.0”。他们的具体行为或许不同，但内核无一例外，都是被同一套逻辑制造出来的“标准化产品”。

因此，治理网络乱象，必须从惩戒个别“疯子”，转向束缚那只制造“疯子”的算法之手。这要求监管不能止于对违规内容的清理，更要穿透式地审视平台的算法推荐机制，迫使其将社会公序良俗和青少年保护等公共价值，内化为核心的运算参数。

归根结底，一个清朗的网络空间，不应是疯狂追逐流量的“斗兽场”，而应是多元价值共生共荣的“花园”。要达成此目标，我们必须为那只无所不在、冰冷无情的“算法之手”，套上名为“责任”的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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