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觅《四时花事：江南自然笔记》图书封面。

麓山里，与《四时花事》不期而遇

文/叶子诗

其实仔细算算，我和张觅师姐只见过三次面，却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倍觉亲切，似乎是故友重逢。这次我有幸抢先阅读了张觅师姐刚刚出版的新书——《四时花事：江南自然笔记》。近来因学业与生活琐事焦头烂额的我总是凌晨一两点还辗转难眠。有时，我睡前会拿起枕边的这本《四时花事》读几页。这本书是有温度的，大概就像是冬日时捧在手里的热水杯，似乎有人在这阴冷的深夜里将四时风物娓娓道来，说与人听，于是身心都得以慰藉，便得片刻好眠。读罢心有所触，聊作此文相赠。

在这本《四时花事》中，着笔最多、被倾注了最多情愫的便是在2018年四季流转中，作者所见的各种花草树木。所以，我们就从它们谈起吧。

人类最初是女娲抟土所造的一个个小泥人，而花草树木是由创世神盘古的皮肤所化，与远古神明血脉相连：鸿蒙初辟之时，盘古孑然一身，日复一日地头顶苍天，脚踩大地，经历了数万年的星移斗转。终有一天，他的神力耗尽，那巨人般的身躯轰隆一声倒下了。从他倒塌的躯体中，巍巍群山拔地而起，江河浩浩汤汤、奔流不息，从此世间方有日月星辰、四极五岳、江河湖海、风雨雷电、花草树木。这样来看，花草树木其实是比人类更古老且神圣的存在。

人有生死，花有荣枯，其生命都是短暂却美好的。《亲爱的旅人啊》中有一句歌词我很喜欢：“生命无限渺小，却同样无限恢宏。”人类文明越发达，人们的生活越丰富，便愈发会因贪嗔痴慢疑而痛苦。花草树木在这数千年来一直默默注视着人世盛衰、朝代更迭，看世人在红尘中辗转，半心欢喜半心悲哀，满身风雨满身伤痕。但花儿永远是那么纯净，那么诗性，是生来就应该绽放的。它们似乎知道自己来日并不方长，每多绽放一天，便离花期终结又进一步了。所以它们卖力地生长、开花，把最馥郁的香气和最绚烂的花朵留在最好的时刻。花儿拥有如流星般灼热却又短暂的生命，在生命走向尽头前不留任何遗憾地盛放，也正因如此，才会在花开的那刻如此让人为之动容。

这本《四时花事》记录了作者2018年的365日中邂逅的四季风物：每一株小花、每一枚果子，听到的每一阵鸟鸣，亲历的每一场雨雪霏霏。但这本书又何尝不是一本生活回忆录？它同样记录着人间烟火中的一切，亦是芸芸众生的生活缩影。人生大概就像是由一个个格子组成的棋盘吧，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我们就是在名为人生的棋盘里一步步地走着，身后走过的格子是五颜六色的，记载着曾走过的年年岁岁，面前的空白格子也会因行进而被染上斑斓色彩。点滴美好，刹时心动，片刻相遇，已成永久。凡所种种，皆为过往，亦铺就了前行的路。

人的记忆总是与天气、温度、气味等具体因素相关联的。有时，某个似曾相识的阴雨天，一阵迷离馥郁的桂花香，都能触及人心底那个最柔软的地方，勾起对往事的无限遐想。

在所有季节里，我最喜欢秋天，也很喜欢开在深秋、香气袭人的桂花。但桂花花期并不是很长。从我的宿舍通往文法楼的路叫月桂路，这条路上的桂花在几场秋雨后便落成一地金黄，枝头几乎不剩什么。我为留住那香气，寻来了好多不同牌子的桂花味香水、香薰摆在房间里，却终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以前走在这条去院里的路上，身边总有本科时期的两三好友为伴，现在却多是自己一人。我总感觉，和她们聚在一起的那些聒噪又欢闹的日子倏而便过去了。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其实仔细想想，毕业实则只是六个月之前的事，为什么感觉竟已恍如隔世了呢？但对我来说，知道那些牵挂之人在某地一切都好，就足够了。就像知道来年此时，这条路依旧会是桂子飘香一样，因为在将来的某时，我们终究是能再见的。

我读到这本书的“十二月”部分时，正好是12月26日，长沙迎来了2021年的初雪。自习室门前的树被雪压折了枝条，竟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四个柚子。我不敢吃，但还是冒雪把它们捡回来放在屋里，嗅着那似有若无的香气，感觉背书写字时也心静了不少。在这之前，我竟没注意过，这棵我日日都会经过的树是柚子树，相比张觅师姐对身边花木的细致观察，真是令人惭愧。想来能打动人心的文字，绝不会是冷冰冰的记录；热爱花草树木之人，也定是热爱生活亦珍惜生命之人。

看完这本书后，我去了趟麓山南路的花店，给自己挑了一束小花。我一直偏爱蓝白配色，因此挑了几支碎冰蓝玫瑰和小雏菊，还有一朵开得正好的白百合。从花店里买来的、已经被剪下出售的小小花儿，从花苞到绽放再到凋谢的过程不过一周，脆弱且美丽。把花剪枝插瓶、摆在书桌前之后，我在笔记本中郑重写道：“2021年12月30日，麓山里，与一朵花不期而遇。”我想，以后每周日都要来这家花店，让这个固定的日子成为我和某束花相遇的起始和相守的终点。在这样的冬季里，心里也能因此有一份念想和微微期待。

上周六正好是一个十五月圆之夜，我独行在南校区后勤楼前的路上。月亮孤独又清冷，它也许不知道，这日这夜，有人曾望着悬挂在天上的它。但是这天的我却知，月亮毫不吝啬地把温柔的月光照在每一个匆匆行路人身上，无论他们是否为之驻足。花儿亦如此，纵使青史不留姓名，但也曾盛放过，生得自在，死得其所，不失为畅快一生。

这篇随笔写给张觅师姐，写给自己，也写给渺茫时空中的每一个旅人。

四季皆为花季，四时均是良辰。愿在你我的心里，每天都有花儿盛开。

张觅，大学教师，中国作协会员，已出版《光阴小镇》《淡色青春》《微小的美丽》《诗词清芬》等多部著作。文字散见于报刊，多家古风、校园杂志的专栏作者和常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