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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吟诗刊丨茹阿玛:我把落日苍凉的余晖 装进大地的襁褓
红网时刻 字号:
2021-06-28 14: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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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的闪电(组诗)


喜鹊们的家

喜鹊们在天上安家

不用钢筋混凝土和沉重的家具

还有防贼的保险箱和铁护栏

那多费神多危险啊

它们优雅聪明,智慧过人,你看

那用柳条苇杆稻草织成的巢

多么精致多么牢固,它们

省略庞大的设计队伍

也没有公摊面积

大地,是它们家辽阔的花园

天空,是它们家无边的阳台

它们不用洗衣房

一套衣裳

从小穿到老

且颜色不褪,美丽异常


它们把家安在杉树白杨树顶端

其实有无数场狂风暴雨来袭

有数不尽的早霜晚雪降临

不知它们为何如此选择?

大地那么辽阔宽广

难道找不到安全栖息的地方?

它们把家安在带有檀香风味的树上

而且择人为伴。它们

只选善人的家树筑巢,也许是

它们乐于为善人分忧为善人报喜

而恶人 ,有何喜可报呢

恶人家的树上

当然只适合乌鸦报丧


喜鹊们口衔大自然的芬芳

把平原当成舞蹈的训练场

以高山作为发布喜讯的瞭望台

它们飞越江河沟壑和平川

唱着岁月静好的祥和与曼妙

颂着人间亲切迷人的和谐与富饶

清风当床,阳光当被,月露当饮

它们把家安在高高的树上

一家老小相依取暖

世代相承占卜人间喜丧

任凭风雨飘摇,日晒夜露,它们

团结友爱,无争无吵,安然无恙

像露珠滴进叶缝,像刀插入皮鞘

像潜藏在万物内部的爱

把造物主的祝福洒遍人寰

把万吨黑暗运往天堂......


这是一片看不见的沃土

我用坚韧者的钢琴弹奏四季

竖耳聆听深藏在音符中

骏马奔腾时的风雨涛声

万物拔节时的萌动,和种子

入仓时的激昂花朵绽放的倾情

我一边畅想拓荒者的喜悦和沧桑

一边验证莫扎特的痴情和悲怆

我用音乐深耕农夫怀里的秋景

用祈祷安慰自己的灵魂

这是一片看不见的沃土

黝黑,憨实,深情而又辽阔

它独享辛勤耕耘后恬静的壮丽

也庆幸岁月之唇尝过的鲜美

它彰显的一望无垠的幸运果实

有着太阳抚摸过的味道

和月光清凉的呼唤,也有着

爱过之后留在指间的余香

这战栗不止扣人心弦的乐章


棉花

伤口太多了,棉花不够用

这些洁白而温顺的羊群,缓缓地

走向大地深处的家


大地是分娩后疲倦的奶床

棉花依偎一旁,用千万只手

为我们的慈母轻轻地疗伤


棉花盛开,在痛苦之外

寒冷还会一来再来

它没有理由不存在


裁缝

她双脚在纫板上来回踏动

仿佛在不停地翻读命运之书

小巷是那样无穷无尽地延伸

为生活在底层的人们

她低着头在旮旯里纳线补钉


生活是一部不断上演的戏剧

补不完的旧衣裳

像剧中裂开的新伤和旧痕

从年头到岁末,从白昼到深夜

她补呀补,缝呀缝,

缝纫机声嘶力竭也毫无怨悔


这是一支被遗忘了的人间交响曲

有时她通宵达旦赶制新装

为迎接新生命次日降临

偶尔也会迟缓悲伤地

为自己制作几套黑成暗红的寿衣


她缝缝补补半个多世纪

模糊的视线使左手的食指

被机针一次次扎破

如今她行走在岁月的薄刃上

还在缝补地狱和天堂的裂缝


经过废品店

废品店里的杂物佯装成古董

尘埃飘落,它们隐秘而焦灼

山一样的书籍,人物和故事

恨不得跳入火中

享受燃烧的快乐。它们怎会知晓

机器很快会一口口把自己吞没


长睡一旁的那杆废秤

自幼就学会短斤少两

被人折断

才抵消了一生的罪过

歪着头的挂针

还在静止中继续奔跑

仿佛在追赶岁月无声的回应

一支缺了嘴唇的小号倒挂在墙上

它曾经的主人也许流落他乡

有一副眼镜被光阴砸开裂缝

它没喊痛也没显摆它曾经帮助主人看清了事物

现在它被挤压在最底部睁圆双眼

它穿过回廊爬上熟睡了的十字架

凝视顶部的黑暗和光明


我呆若木鸡,看着

堆积如山的废品

我的手,突然抓住了什么

伸掌一瞅

发现是我废弃了的荣誉

还有被爱抛弃了的过往


我在想:我虽不属于人间

但我同样会老成废品

只有我内心的爱永不退减

它恰如春风吹遍旷野

像花儿一样永开不谢


天上的蚂蚁

天空洁如绸缎,泥木工

杼梭般织着天地美妙的遐想

他们一层层攀升,涌动…….

越来越小,小如蚂蚁,又像星辰

将白云安放在浩瀚天庭的光芒中


酷似破土之笋,这些大厦直入云层

窑制砖块砌到百层以上

蚂蚁们用不屈的生命换回灵魂

他们气贯长虹豪迈刚毅

搅拌泥桶,焊牢铁板,捆扎钢筋

楼宇里川调秦腔飘过蔚蓝的长空


巧匠们来自乡村,他们在想:

自己为什么离愁苦越来越远?

又为何离上苍的祝福越来越近?

如沐甘露,他们挥动雪亮的瓦刀

刮板上扬,手锯和锤锉闪烁如舞蹈

这雄浑的交响曲演奏着尘世的华章


置身亚洲最高楼的身躯

拥有上苍创造的神奇力量

他们渺小如尘粒,伟大如巨星

穿过云雾和彩虹,他们用眼睛

一寸寸量着痛苦和幸福的距离

用心称着月亮和太阳的重量


可爱的人间精灵,亲爱的蚂蚁们

白云般优雅地在云彩中涌动

他们舍其美食,放弃良辰

虽然有着对妻儿和家乡的无限眷恋

但他们拥有的逍遥和激情

使创造变得如此富有和光荣

为了城市的繁荣和地球的缤纷

他们用汗水浇筑尘世之美

使劳动者获得

巧夺天工的奇妙奖赏


深情

我一想到要去那遥远的花园

便会惧怕我滚烫的血液

会将满园的花朵灼伤

如果我不前往

又恐未来拒我于深情之外

如此亲切的思念

它将伴我度过幸运的一生


如线穿珠的神秘情谊

茅草如此谦卑,疼痛而不呻吟

江河奔腾,水和泥沙如此亲切

大地的眼睛闪烁着鲜花的芬芳

果实是季节酿造的另一种理想

我们行走天涯,闪电掠过内心

掠过大海和山脉,农田和玫瑰

树木在夏季烈日中为花草遮阴

庄稼顶着乌云为爬虫撑开大伞

浪峰们挽着手抵挡突降的风暴

放眼瞭望如线穿珠的神秘情谊

那是不是上苍对灵魂洗礼后的

美好的报偿,是不是自由的风

携带种子在翅翼上美妙的翱翔

花环围绕的圣殿鸽群轻啄穹顶

他神圣的瞥视使世界鲜美宁静

世界脱下辛酸的外套,它邀约

勤勉的劳作者和绚丽的生物体

喜迎绚丽神圣璀璨的爱的光辉


九岛之上

奔走了千百万年

只为这一旷世的传奇

就像大雁飞过千万层冰川

只为落在冬天温暖的肩上


我们是飞往远方的过冬之雁

远离故乡又一再失去羽毛

翅膀疼痛,心力交瘁

天空再广阔,也不是我们扎根的地方


需要找到最亲的人,他像衣食父母

耕种着布满圣光的土地

收割秋天的承诺,生起祭祀之火

为我们架起桌子在九岛之上

这里有着莲花一样诱人的扑鼻之香


儿女们预约在善良的属性中

喜悦如花朵,幸福像芒果

一起唱着被尘世遗忘了的颂歌

品尝美如仙鹤甜如蜜液的生活


余晖

我把落日苍凉的余晖

装进大地的襁褓

用满天星斗轻轻将它盖暖


我把大平原丰收的田野

装进天空的口袋

用彩云点燃高秋宴席上的烛光


我把我的一生

装进分娩后的母腹

用奶汁将凝固的血块洗净


在轰鸣的红尘里

世界是一台母性的机器

她慈悲,坚强而又饱经沧桑

我是她洒落的一滴血

她用爱将我做成零部件

安放在车轮,在舵柄

在秋天的坐骑下

在轰鸣不止的红尘里


我沉默我运转

我在幸运中被磨损

瞬间又被时间之手修复

当世界彻夜难眠,我呐喊我呻吟

当母体处于病态

我也无法健康地运转


时间如洪水冲破母爱的宫殿

我又一次再生,白昼和黑夜

如呼啸的锯片

世间之事裂开,又缓缓合拢……


虽然遍地花香,满眼芬芳

我却只轻轻捧着

往内卷曲的那朵雏菊

还有躲在尘世深处

眼睁睁看着我的

那束晚秋怀里的残荷


命运

这里的冬天已经衰老,雪

像外科医生的白大褂

它被春天脱下。墙壁空空荡荡

只有一角的飞蟾感到惊慌


这里,太阳的怀里长出翅膀

往事像鞭子抽打紧缩一团的影子

花苞的脖子无限伸长

就连粮仓里的爬虫和鼠

也在择缝而逃


这里有许多河道,水流湍急

它没有码头

所有逃难的船只靠岸

被陆地逮住腮帮,并且

用春天的惊雷审判它,直到

它们对藏匿于肚的过失供认不讳


这里有一些叫喊让人警醒

一些斜阳一样的疏影

放大了瞳孔

像一把伞被大雨撑开

狂风剥掉了它的内衣


这里的冬天,长须缠紧命运

手术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偌大的红尘躺在洁白之中

等待救星


像秋天翻阅我墨迹未干的书页

捉摸不定,命运如森林之虎

我是刚刚脱险的猎物

我用伤口里的血

洗净悬崖上弥漫着惊恐的脸

和那颗置于天涯布满尘垢的心


翻越崇山峻岭和太阳的背脊

喘息中有着鹰群撕裂的惨叫

峡谷空旷,它有着

人类的谦恭和土地的凝重

我得种下从天而降的种子

还要守着它们在谷底开花结果


是松果,野葡萄和紫色之椹

还有金色的刺梨和毛板栗

我是倒挂在崖石上太阳的反射光

我深谙世事和人心

这束光芒照耀我一生的道路

回忆其中惊人的细节

拾掇起无人问津的青春的往昔

我那沉睡不醒的诗篇

把我默如岩石的思想从果核中剥开

像秋天翻阅我墨迹未干的书页


墨绿封面的这部生命长卷

写满万物忧伤的萌动,记录着

一个生灵来到世上的喜乐与悲欢


江山

这幅巨画

它超越想象不可临摹

呼啸的山脉里奔腾着虔诚的祈祷

大海是它怜悯的泪盆

不然,怎么会咸得开不了口


曼妙的山川河流和旷野

辽阔的草原白雪和蓝天

还有数不胜数的宇宙和生灵

谁能画出这创造的神奇

万物都在歌唱播种的父亲

江山啊


江山如此多娇如此丰硕美好

我们在巨画中犯错或立功

时间是我们最贴心的向导


这幅巨画可歌可泣可叹可赞

但不可篡改不可指点

它的每个角落都布满神圣的孕育

和对世界最亲切的祝福

还有完美无瑕的爱的计划


江山是没有边际的舞台

它上演着美妙动人的逍遥时光

它的背景华丽多彩光照四方

我们看不清自己真实的身份

我们唯一要扮演的是善良的主角

唯一要做的事情是抖落红尘打扫内心

在忏悔和感恩中

健康生活,曼妙成长

“闪电”是一种特殊的祝福

—— 读茹阿玛自选诗

文/肖正民

茹阿玛本名汤锋,三十多年前,我在家乡组建一个青年诗歌学会,主办一份叫《洞庭潮》的诗歌报,正是那时,认识了汤锋。他递交一叠诗稿,我为他选发了第一首诗《田野迪斯科》,署名为“奔马”。此后,这匹马在辽阔的洞庭湖平原上狂奔。他不满自己,不满那个曾立足的湘北小县,从工厂、文工团、组织部、地级报社到深圳的一家大报,再到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等等单位。他跨行跨业的跳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阅尽人间春色,尝透了生活的甘苦。

而今他的笔名又一次更新:茹阿玛。我问他为何改此名?他答“神赐”!当我读到他停笔21年后的新作《内心的闪电》,理解了神赐予他这个名字的含义:他诗歌中渗透着狂放浪漫、新奇脱俗的本色。他的诗是抒情和哲思的混合,还是人性与神性的综合?他早年由花城社出版的诗集《亲如未来》中,我最喜欢那首《雷声》,那一声惊雷,大概是神的声音吧。那一晚,炸裂天地,更炸裂了诗人的内心世界,使得他一跃而起,炸亮了读者的眼睛。

此刻展示在读者面前的,是今天茹阿玛激情无限的《内心的闪电》,这是一道眩目而充满隐喻的闪电。他为诗而奔走,为诗而追逐,为爱而沉醉……他研究博尔赫斯、里尔克、叶芝、弥尔顿、波特莱尔,还有艾略特和荷马,以及泰戈尔和华兹华斯……他的故事太多,岁月成了传奇,语言成了诗歌。

多年未见他。这家伙居然21年了,没读过一首诗也没有发表一个字,这太奇怪了。这次见到他,我问:这些年你去哪里?他说:我在红尘深处放牧去了。我说:你不写诗太让人感到遗憾了。他说:我终于搞清了什么叫“功夫在诗外”了……一见面,我们就谈诗,一谈诗,他就狂就癫就出彩。人过半百,那出手的爱情诗啊,迷人、醉人、感人!

他活在诗的世界里,诗是他的酒,也是他的命。谁要是不让他写诗,那就真的是要了他的命。

这组《内心的闪电》,大部分诗作均为诗人的近期之作,豪情奔放,意象新颖。他写月光是“月光落地”,一个“落”字,诗意铺满行间,叫人“发现了祖先的美妙和沧桑”。《喜鹊们的家》是他的得意之诗,他细致入微的眼光,捕捉到了“露珠滴进叶缝,像刀插入皮鞘”。他写《裁缝》,吟叹“如今她行走在岁月的薄刃上,还在缝补地狱和天堂的裂缝”。《在轰鸣的红尘里》生活,在《命运》中展示《像秋天翻阅我墨迹未干的书页》,《江山》是“是没有边际的舞台,它上演着美妙动人的逍遥时光”。

著名诗人彭燕郊在为汤锋诗集《亲如未来》作序《思想者的诗》中说:“作为诗人,汤锋却总是不可避免地有那么一点迷茫,那么一阵彷徨,有总是摆脱不掉的忧郁//于是他在苍茫里奔跑,我们听到宽阔的旷野上传来的呐喊者的声音:我们时代的诗。有时, 诗人的思想让我们觉得有些“可怕”//汤锋的诗路历程告诉我们 : 个性的获得只能来自生活的严竣考验”。

汤锋(茹阿玛)诗集《亲如未来》的后记《在闪烁着诱惑的伤口里》说:“长期以来,我一直被一些美好瞬间的记忆和高度集中的精神指使着。我不知道人的秘密是不是经由这里而抵达现实的。我常常愚笨地想:如果文学是生命的伤口,那么尘世便是天堂的伤口了。我逃避不了这两道伤口,是因为伤口里总是闪烁着神秘的和神圣的诱惑。//我渴望被什么发现,更渴望自己发现什么。//现在,我翻看着这些诗歌,我承认我有一种自我惊讶后的麻木,但这种麻木是富有良知的”。

无疑,我们会发现什么——诗人的创作是充满豪情的,但他又是痛苦迷茫的,奔放的豪情与痛苦迷茫,二者产生诗情并迸发思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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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阿玛,本名汤锋,湖南南县人。曾就职于深圳《金融早报》、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等。1987年起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见于《诗刊》《十月》《人民日报》等报刊,其作品收载于《中国诗歌年鉴》《作文学》《散文选刊》《新华文摘》等,获得各项奖励十余次。著有诗集《亲如未来》《内心的闪电》。本期选发的作品,是诗人停笔后,重回诗坛后创作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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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外诗人 诗歌经典”微信公众号

作者:茹阿玛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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