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麻阳老水/摄
在故乡的影子里吟唱
文/苏启平
诗歌应具有语言美、音乐美、意境美,同时应闪现灵动的思辨,跳跃的思维,优美的文采,真挚的情愫与深邃的哲理。我的文字不一定能呈现诗歌的全部特点,但一定是真实的,不做作,不虚假。写作源于生活,真情是一切文学体裁的共性,诗歌自然不能例外。在我简陋、质朴的文字里,你可在字里行间触摸到生活留下的痕迹,听见我内心真实的呼喊。
故乡是我永远无法走出的梦境。12岁的时候,我用稚嫩的小手抄录了我的第一本诗集。我那双从未走出故乡的小脚,已经熟悉故乡的每一寸土地,并且深深地爱上了她。在诗集里,我开始用尚未变声的童音吟唱我喜欢的故乡的一切。这如同我的初恋,朦胧而羞涩,却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之后的几十年,我读高中,大学,参加工作,一步一步地远离故乡,故乡却始终挺着厚重的腰板站立在我记忆的中央。
我读自己的诗歌,如同一次又一次地返乡。梦里梦见最多的是我故乡,诗歌里写得最多的也是我的故乡。我也弄不清楚一个大男人,一个未真正远行的人,为什么会对故乡有如此深厚以至于无法抑制的情感。一般来说,只有那些从地域上远离胞衣地的人才会对故乡有深刻的领悟与独特的思索,有浓郁的离愁与磅礴的块垒。比如从小桥流水的江南去了飞雪连天的大漠,从蓝天碧水的海疆去了牛羊遍野的草原,自然风光的鲜明对比,风俗人情的极大差异,理所当然地给人不同震撼与情感。而我只是沿着浏阳河走到了湘江,一路的行走,均还在故乡宽大的怀抱之中。
要抒发真情,首先要自己是一个真实而情感充沛的人。弄懂了这个道理,我就不会诧异自己为什么一边观看感人的影视,一边泪流满面。为什么可以为了17年前我教过的一个学生,甘心情愿为他做贷款担保,却替他背下了沉重的债务。我曾经对一个我喜欢的女孩说,我对她的感情像我对故乡那么深。不理解我的她最终生气地离开了我。这恐怕要成为我一生中被他人最大的误解。我不是一位优秀的诗人,但我是一位真实的抒情者,对故乡尤其如此。感恩故乡的情愫一直如浏阳河之水,弯回九转,在我心中静静流淌,从未有片刻消逝。我对故乡的一草一木充满感激!杨柳、燕子、水稻、月亮、炊烟鲜活地生活在我的记忆里,伴着故乡那条永不干涸的小溪一路吟唱,一路欢歌。记忆深处还有我儿时的伙伴与乡亲,那渐渐模糊的面容就像青瓦之下褪色的屋檐。风沙苍老了岁月,却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情谊。童年的往事如同一股亲切有力的血流在身体里永不停息地流动。
如果只是感恩,我依次写完《阁楼上的樵歌》《回不去的故乡》两本书也许就停笔了。可是我对故乡的感情与冲动至今丝毫不减,越是高兴的时候我就越悲伤,越是兴奋的时候我就越沉默。我的散文诗里多了一份似乎与生俱来的忧郁。不知何时,我对故乡多了一份愧疚。从2009年发表的那组《失落的山村》开始,我内心陷入了对故乡过去与未来的两难选择。过去的故乡是陈旧的,熟悉的,这是我永远无法复制的记忆。未来的故乡是时尚的,先进的,也是我们便捷生活的必然,这是我无法回避与拒绝的时代。我知道故乡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变化成了我内心的痛。我只能用颤巍巍的手把过去的“井水”,甚至一块“菜地”捧出来,又用战战兢兢的心与现在去衡量比较,发表一点我的感慨。故乡,对我恩重如山,对于她的改变我却无可奈何。就像我们的父母终其一生为我们守护,最终一步一步走向苍老,走向死亡,我们作为子女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我想只有亲历过父亲或者母亲去世的人才能体会。是的,故乡就是我的至亲,我的父母。我要倾其一生为她吟唱,为她高歌。
祖国也是我的至亲。喜欢读中国史,就像用崇敬与感恩的心翻阅家谱。喜欢旅游,在祖国大地游山玩水,就像亲戚之间愉快的你来我往。我发自内心地深爱祖国与人民。2017年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我有幸获得了中国网推选的一个“中国好校长”奖项,会前主办方组织了一个校长思享会,我发言时第一句说的就是“我爱我的祖国”。无论是做班主任还是做校长,我都会毫不掩饰地告诉我的学生,我是那么热爱我的国家。这样就不难理解我的散文诗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描写祖国大好河山、秀美风光、英雄人物的组章。
每次去一个地方,我都要为那里最动人的风景写点文字,这成了我的习惯与纠结。说它是习惯,那是一种自觉。从2002第一次去桂林回来,我就写下了《桂林两章》。这个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直至今天。2019年8月,我陪同母亲、岳父、妻子、两个女儿去青海甘肃旅游,十天的时间,我自驾3700多公里,晚上依然坚持记录白天的点滴,写下了26首诗歌。说它是纠结,因为这似乎成了一种自虐。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本应是一种轻松的状态。因为自己的纠结,去过后如果不写点什么就成了身上背负的沉重愧疚。我要感谢这种愧疚,是它让我用我笨拙的文字记录下了我深深的履痕,美美的历程以及对祖国盈盈的爱意。
走过的地方多了,我便有意识地去收集同类的素材,写同类的风景。“四大名亭”“十大名楼”“十大河流”“五岳名山”,我用我浅薄的知识,狭隘的眼界去审视这些名家多次吟咏的风光,竟然也有了一些自己独特的感受。我喜欢这种若有所获的感觉。这激发了我写作此类素材的热情。我开始用这个经验写故乡,写故乡的山山水水。我尝试用散文诗这种特定的体裁,对浏阳河畔及主要支流附近的景点特产、名胜古迹进行另类视角描写,于是有了后来成书的《浏阳河畔的乡愁》。
校园注定了是我一辈子的念想。儿时兄弟姐妹游戏,我最喜欢的是扮演老师,教这些弟弟妹妹。后来如愿以偿,果真成了老师,还做了校长,在学校一待就近二十年。我只是长着让人欢喜的脸蛋,内心并不如旁人眼中所看到的那般外向与自信。我害怕在陌生的环境里待得太久,不习惯与陌生人说话,也害怕把自己最煽情的言语表达给该表达的人。我喜欢用自己默默的行动,与无色无味的时光去呈现我浓郁的情感与痴爱。正因为如此,我害怕去写我最熟悉的校园,就像我一直想写自己过世的父亲,却不敢动笔。莫非我就是那只火中取栗的猫,伸出爪子一次又一次试探着去抓火中的栗子,却最终一次又一次疼了自己。但是,我就是我,思前想后的挣扎过后,压制住急躁与不安,还是迫不及待地表达着我对校园的眷念与怀想。《晨读里的蟋蟀声》是我在《星星·散文诗》发表的第一章诗歌,这给了我鼓舞与信心。校园的生活是难忘的,尤其是读书的那些日子。在我们求学的年代,我们小山村的物质还不是很发达。学校的记忆除了学习的快乐,更多是生活的艰辛与痛苦。上学路上满地的泥泞,篮球场上漫天飞舞的灰尘,冬天糊满了纸的窗户,雪地冻得发痛的脚尖……校园给了我知识,未来;也藏着我的痛苦,秘密。
我们穷其一生的写作,只不过是与几个精妙词语,几枚哲理火花的邂逅。大千世界,蕴藏万物。我经常和夜同步,夜越深,我越安静。夜晚十一点之后的时间好像才开始属于我自己。我像一个性格孤僻的孩子,躲开嬉闹的伙伴,独自一人来到自己的小屋,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精心收集的玩具,一个一个地轻轻抚摸,尽情玩乐。城市、农村,一句话、一个人,一个镜头、一点声音,一朵花、一根野草,都能给我独特的感受。我看似坚强与笃定的外表下面,是柔弱而悲悯的内心,我用我并不细腻的情感去感悟我遇见的世界。世界给了我精彩的生活与蓬勃的诗意。
夏夜,我习惯坐在故乡晒谷坪的中央,看月亮慢慢升起,于是有了《山坡月》。在北京师范大学就读未来教育家高研班的时候,多次坐高铁在北京长沙之间往返。高铁穿过丘陵山地的隧道,在宽广的北方平原呼啸而过。远方的路,山里的坟,给了我与众不同的思考,于是有了《大地的脸》。我习惯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我所看到的尘世,然后把收集到的信息,像粮食一样储藏在我不为人知的内心仓库。读过的书,走过的路,是我思维的酵母。最终我把这些琐屑的所见所闻酿成了一壶酒,一壶自以为是的好酒。这使我想起来一千多年前我的祖先苏轼。尽管在哪个时候粮食是珍贵的,私自酿酒是不允许的,但他还是喜欢酿酒。他最终用他跛脚的酿酒技术酿出了并不好喝的酒。我能理解苏轼当时的仰首高歌,手舞足蹈。酒虽不好,但毕竟酿出了酒,有酒可喝。
我对世界与生活的感悟,恰如先祖酿酒的心态。其实不仅仅是这些感悟,这些散文诗,我对自己所有的诗歌与文字,都是这样一种心态。清代况周颐在他的《减字浣溪沙 听歌有感》里写到“他生莫做有情痴,天地无处着相思”,于故乡、于祖国、于校园,此生我定然是个情痴。
本文为《校园里的温情》创作谈( 苏启平著 湖南教育出版社2020.9出版)

苏启平,男,1977年12月出生,汉族,湖南浏阳人,高级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教师作家分会副主席,湖南省诗歌学会散文诗分会副会长。有作品在《星星》《散文诗》《诗潮》等多种报刊发表。参加第19届全国散文诗笔会,获第2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第12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等。有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百年经典》等选集,著有散文诗集《回不去的故乡》等4部。
来源:红网
作者:苏启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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