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随影之过客/摄

正年少，刚好让我遇见你

读宋代王安国七律《题滕王阁》

文/詹子

每天忙忙碌碌的上班，也让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到周末，“时间嗅”的上新时间。在上周“时间嗅”的小文《我是人间客，静听雨打荷》里，詹子曾说过，历史上的江西，文星璀璨，令人钦慕不已。既然如此，今天就再品读一位江西名人的诗作，即北宋王安国的一首七律《题滕王阁》：

滕王平昔好追游，高阁依然枕碧流。

胜地几经兴废事，夕阳偏照古今愁。

城中树密千家市，天际人归一叶舟。

极目沧波吟不尽，西山重叠乱云浮。

王安国（1028－1074）是北宋著名宰相王安石的弟弟，从小就文思敏捷、文采超群，《题滕王阁》便是他12岁左右登临江西南昌滕王阁时写下的，令世人惊叹。后来，他与王安礼（王安石弟）、王雱（王安石子）并称为“临川三王”，均以文章著称于世。

虽说是王安石一母同胞的弟弟，王安国却反对兄长推行新法，更不愿倚仗王安石之势谋取功名，因此他虽身负盛名，却一直蹉跎岁月，直到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年）才被赐进士及第，得以布衣入仕，此时他已40岁。令人叹惋的是，仅仅时隔6年，王安国便因病溘然长逝。

少年早慧、登临滕王阁、留下不朽名篇、英年早逝……看到这些关键词，除了王安国，你还会想到谁？对的，还会想到“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他笔下堪称千古绝唱的《滕王阁序》并诗，一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精彩着墨，从此让王勃名动天下，也让滕王阁永远矗立在历史长河的岸边，熠熠夺目。《滕王阁序》引用典故众多，明代杨慎《丹铅录》评论道：王勃“以十四岁之童子，胸中万卷，千载之下，宿儒犹不能知其出处”。也许是天妒英才，大约在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年）春夏，王勃在搭船经南海前往交趾（今越南境内）探望父亲的途中，在海上遭遇台风，不幸溺水罹难，年仅27岁。

其实，王勃写《滕王阁序》时到底具体什么年龄，一直是个历史谜团，但不管怎样，正值年少是错不了的。300多年后，也是正值年少的王安国登临滕王阁，那一刻，时空交错重叠，高阁依旧在，赣江滚滚流，阁中少年仍然文采飞扬……这一切，都让早慧的王安国生出了与王勃合二为一的恍惚感，心头跳动着“刚好让我遇见你”的雀跃，诗情浩荡，又一篇专为滕王阁而作的千古名篇《题滕王阁》，便从他的笔端汩汩流出。

在品读《题滕王阁》之前，詹子先把王勃《滕王阁序》后面的附诗抄录下来：“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把这首诗与《题滕王阁》对照交替来读，更能品到岁月沧桑、天地无穷。

说回王安国的《题滕王阁》。

“滕王平昔好追游，高阁依然枕碧流。”首联承王勃的“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而来。唐高宗时期，唐高祖李渊之子滕王李元婴在出任洪州（今江西南昌）都督时，建成滕王阁。在这座背城面江的高阁里，“滕王平昔好追游”。这一点，可以在王勃《滕王阁序》中的“佩玉鸣鸾罢歌舞”找到佐证。只是，300多年的烟云倏忽而过，人间早换，昔日的帝子风流已湮灭在历史的厚尘之下，只有滕王阁，依然高卧在一派深碧的滚滚江流之上，见证“物换星移几度秋”，静看“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人间大戏。

“胜地几经兴废事，夕阳偏照古今愁。”颔联含王勃“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之意。滕王阁类似上帝之眼的眼睛，看到了300多年的沧桑之变，从唐到宋，有过勃兴之强，也有过末世之伤，历史在兴废中匆迫变迁。陪着滕王阁的，是亘古不变的夕阳，沉默地照见“是非成败转头空”的古今愁。

把首联和颔联合起来读，詹子总能读到南唐后主李煜在《虞美人》中写到的人类大悲哀：“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自然永恒流转与人生短暂无常尖锐对立，试问这样的人类大悲哀，天下有谁能逃得脱？“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唯有一声叹息。

“城中树密千家市，天际人归一叶舟。”大悲哀、古今愁，此愁无计可消除，王安国只好把漫飞的思绪从历史的兴废中抽离出来，回头看一看现实的繁华吧，也许能慰藉一下漂泊无靠的灵魂。现实果然一派繁华，城内绿树成荫、千家栉比、街市兴旺，人间总有生生不息的力量，托举起灵魂，使其不致永远沉沦。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稍有安顿的王安国马上就有了淡远闲静的意趣，他凭栏远眺，只见遥接云天的江面上，有人正驾着一叶扁舟，远远归来……此时一叶舟的归来，实际上也是王安国心的归来：既然自然永恒、人生短暂，那就不念过往、不畏将来，在当下做最好的自己。

“极目沧波吟不尽，西山重叠乱云浮。”王安国把视野更远地宕开，极目处，道不尽千里江流奔腾辽阔，险峻的西山之上，正乱云飞渡，可以预见的是，天地之间又即将铺排出一派崭新气象。这一句，又与王勃的“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暗合，意象却更加苍茫深远，可以读到无穷余韵。詹子读到的是，在王安国看来，波涌、云起、雨欲来，暗寓着一方崭新天地的来临，在这方天地中，大丈夫自当放下愁苦、慷慨向上、活得精彩，方不辜负这番壮伟气象。

不过，詹子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年仅十几岁的王勃、王安国，都能写出如此含蕴浑厚的不朽名篇？也许，天才少年的彪悍人生根本不用解释。

那么，我们能从王安国的《题滕王阁》悟到什么呢？詹子认为是少年的赤子之心。

说到少年，大家可以回忆一下，在我们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都曾有过怎样美好的遇见？詹子年少时，遇见过父亲举高高时的欢笑，遇见过母亲轻唱儿歌的安心；遇见过夏夜满天的星子，遇见过冬天盛大的飘雪；遇见过中学母校泡桐林一树一树的紫色花开，遇见过大学母校139级的“情人坡”台阶；遇见过最温暖的烛火，遇见过最明媚的笑颜……因为刚好遇见“你”，所有时间更美丽。

有人曾说，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余生中最年轻的一天。这句话真是治愈，既然一直年少，就能一直肆无忌惮地流泪欢笑，我们仍有美好的遇见，一起仰望星空，一起看花开花落，一起高唱时间的歌，在火热的赤子之心里，青春永远停驻，岁月一直美丽。

历经千帆，归来仍少年。致敬在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仍永远热泪盈眶、矢志不渝的你我。

詹子，原名詹春华，资深媒体人，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工作之余爱好写作，作品散见于国内各知名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