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南瓜

文/成新平

童年的乡村时光就像陀螺那样不停地旋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乡土的故事。每年清明前后，我与二姐挑来一担煤灰，和着一些土杂肥，在禾场边种下几十粒南瓜籽。为防止鸡啄鼠盗，我们找来一个穿了底的大谷箩，倒扣在种子周围，构成一道紧紧的“防护墙”。

几天几晚的春风春雨，居然让种子的身胚膨胀起来，它们吸取着充足的阳光雨露，在小青蛙的蹦跶和虫子的低吟浅唱中，一边在泥土中深深扎根，一边悄悄钻出土地，用嫩弱的身躯将瓜子壳托起，淡淡的绿，尖尖的头，像孩子撑起一把小雨伞。慢慢地，两片如茶叶般的嫩叶破壳而出，像小狗耷拉着耳朵。

春天的脚步走得真快，转眼就到了谷雨时节，太阳从天空中冒出来，火力十足，天气闷热异常，时节不饶人，瓜苗在催地了！催得人精神亢奋，热血沸腾。二姐戴着草帽，挥起锄头，在山坡上拼命挖土，手掌磨出了血泡，但总有无穷的动力。南瓜只能沿着山坡种一行，二姐用劲把硬泥巴翻过来，敲碎，除去草根，一块几丈长的“条形土”便平整了出来，再挖上一排小坑，坑与坑相距两三尺远，每个坑内放上一担土杂肥。到了日头快落山时，我们将南瓜苗连根带土移栽至山坡上，淋下落根水，忙到天黑，才戴月荷锄归。

瓜苗栽种后，一两天醒不来，而周边的野草疯狂地生长。二姐毫不留情，大刀阔斧斩草除根，让瓜苗吸取充足的阳光与养料。不几天功夫，两片叶中间，冒出了几片嫩叶，周边长出一些软乎乎的茸毛；南瓜苗越长越壮实，开始直立起来，一蹿两尺多高，翠绿的叶子越长越大，叶子上脉络分明；南瓜苗长到一定程度后，滋生出几根藤蔓来，像青蛇一般昂首挺身朝四周攀爬。顶在藤蔓前面的，是几根绿得透明的茎须，每根有一尺余长，弯弯的，像鱼儿舞动着触须摸索探路，浪漫地寻找抓手。二姐找来一些树枝为它“架桥铺路”，这些南瓜触须则紧紧缠住野草树木，顺杆往前奔。南瓜藤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发疯似地生长，需要补充大量的养料，二姐与我又抬来大粪，兑上水，淋至南瓜苗的根部，给它补充营养。20多天后，山坡上到处爬满了壮实的南瓜藤，肥厚的叶子密密地挤着，满坡都是深深的碧绿；不知名的虫子咬烂了南瓜叶，被我们撒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石灰；南瓜藤蔓一路攀爬，一路开花，一路结果，每根藤拖起来有一丈余长，纵横交错，每个节枝蔓均长出一片亭亭玉立的叶子，有蒲扇般大，像姑娘们撑起的一把把大雨伞；南瓜藤蔓也越长越粗，如同抬空心预制板的麻绳。

在大地繁衍生殖的气息里，南瓜藤生长得蓬蓬勃勃，将地面铺上一层浓浓的绿色，小草小花都被它的绿荫所覆盖。青蛙跳到大伞般的南瓜叶下乘凉、鼓噪，感受到生命的浓度和热度；蚯蚓在绿荫湿润的土地上吐出一股股新泥，彰显出耕耘的辛勤和快乐；孩子们摘下一片片南瓜叶，有的将撑起南瓜叶的空心枝当作“抽水管道”用，有的衔在口中当成喇叭吹。不知不觉中，南瓜藤的枝节上冒出了不少花蕾，一天接一天地开花。每天清晨，山风吹来，暗香浮动，一朵朵南瓜花尽情地绽放，喇叭型，粉黄色，在晨风中摇曳多姿，端庄灵动，更见妩媚。南瓜花分两种，一种是公花，像一只只金黄色的小喇叭，中间有一根橙色的“灯蕊”，周边布满花粉；一种是母花，一个青脆嫩绿的小南瓜上面开出一朵黄色的花，花蕊内，活跃着一些采花的蜜蜂、蝴蝶，还有几只小蚂蚁。为确保授粉万无一失，我们还将公花摘下来插入母花内，用稻草扎紧。授粉后的小南瓜几乎一天一个样。翠绿的藤蔓上从大到小排列着一个个滚圆的南瓜，圆得可爱，绿得诱人，有的只有拳头大，有的与小皮球差不多，有的嫩得连花蒂都没掉。

黄灿灿的花朵开满山坡。到了端午节，仔南瓜长成了饭碗大，摘下来青脆欲滴，放上些螺蛳炒出来，油汪碧亮，香气扑鼻，堪称美味佳肴。

山坡上，荷叶一样高高举着圆圆的南瓜叶越长越密，把一些小树压弯了腰；南瓜叶上，流淌着滴滴晶莹的露珠；南瓜叶下，是一只只青溜溜胖乎乎的南瓜，有的重达10来公斤，像一个大圆盘。

整个夏天，是收获南瓜的季节，二姐将一只只大南瓜摘下来挑回家，摆到房里，堆成一面好看的墙。南瓜的皮开始是青色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成深绿，再慢慢变黄。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几乎天天吃南瓜，吃多了，甜而生厌。当年井冈山流传着红军“天天吃南瓜，革命打天下”“红米饭，南瓜汤”的故事，给南瓜增添了一段“红色传奇”。

秋阳正艳。几场秋雨落下，那快要枯死的南瓜藤又焕发生机，并结下一个个滚圆可爱的秋南瓜；走在路上，不时会碰到南瓜尖上极有粘度的长长触须；秋天的南瓜长不大，一场秋风秋霜，将南瓜藤摧残成一片枯叶。二姐又将南瓜藤扯回家晒干当柴烧。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儿童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诗人范成大对农村劳动场面作了较为细腻的描写，读来妙趣横生。的确，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人生也是这样，幸福生活只有靠勤劳双手去创造，劳动最光荣，最充实，最快乐，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成新平，1964年出生于湖南衡东县霞流镇白衣港。1979年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后在外打工多年，拖过板车，烧过锅炉，用一支笔与不幸命运抗争。1992年获得“湖南省青年自学成才奖”，同年底被衡山县委宣传部破格录用为新闻专干；1995年至今在衡阳市某机关工作。

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南方周末》《湖南日报》《散文选刊》等报刊发表报告文学、散文、文艺评论1800余篇，其中1件作品获中国新闻奖副刊作品奖，4件作品获全国散文征文竞赛一等奖，6篇散文入选小学语文课本、中考语文试题和全国公务员考试申论试题。已出版《头版头条》《普通老百姓》《引导舆论》《新闻散论》《父老乡亲》《岳北农工会》等专著7部，其中《乡音乡情》获2015中国散文年会“最佳散文集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