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郁夫:输在起跑线的人生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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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3 10:3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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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平山郁夫在南禅寺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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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莫高窟》,平山郁夫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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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涅槃像》,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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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郁夫成名作《佛教传来》。

对生命意义的怀疑,几乎伴随着大多数人的一生。“人间不值得”成了如今一些人的口头禅。命运太多无奈,轻微的生命,在历史的洪流中,飘摇动荡。即便是和平的年代,忙碌琐碎的生活也足以将意义抹杀。真正幸福的人生,需要强烈的信念支撑。即使生命微渺如尘,也活出了光芒四射的样子。平山郁夫,一个被原子弹炸过的人,最终成为了日本的顶尖级画家,并且活到了79岁的高龄。到底是什么救赎了他的命运?

6月13日,“从地中海到中国”——平山郁夫藏丝路文物展将在长沙博物馆正式展出,他所收藏的珍品丝路文物,以及关于他如何成就传奇人生的答案,都将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15岁的平山郁夫遭遇了广岛原子弹爆炸

平山郁夫的前半生已经不能用“艰苦”这种词来形容了,更精准的词语应该是“残酷”。

1930年出生的他,刚出生不久就赶上了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对外战争。国内经济情况非常糟糕。平山郁夫的父母笃信佛教,并没有参加战争。平山郁夫只有几岁,自然也不可能。他们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1945年他15岁,战争已临近结束,然而和平的曙光并未到来。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准备以“玉碎”的方式做最后的抵抗,这种疯狂的姿态,导致了美军以最严厉的手段来结束战争。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原子弹实战投放开始了。广岛和长崎成为最终的投放地。

平山郁夫是广岛人。

广岛原子弹爆炸导致74000人当场殒命,75000人受伤。平山郁夫就是其中的伤者之一。他所在的学校,并不在核爆中心区,但也有200多名师生瞬间失去生命。据他自己的回忆:烟雾中惶惶不安的人们,血肉模糊,或断了手臂,或失去双脚,但仍在拼力挣扎着要站起来。好像在喊着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在这惨境中继续跑。向着军需厂,不顾一切地奔跑。

死去的人是悲惨的,但活下来的人要面对更为持久的痛苦。

核辐射的危害是巨大的。侥幸活下来的平山郁夫,身体一天比一天瘦弱,白血球也逐渐减少,他染上了白血病。核战争的恐怖正在于此,不仅仅是核爆当时会有大面积的死亡,在核爆之后,因为辐射,很多人会在绝望中慢慢死去。对于每个伤者而言,这都是地狱一样的人生。

这种灾难,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更加剧了受害者的绝望心情。“为什么倒霉的偏偏会是我?”

平山郁夫也因此经历过一段非常“丧”的时期。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但生命太过艰难了。也许是受到笃信佛教的父亲的影响,他在这地狱般的困境中,拼命挣扎着寻找人生的存在意义。这个时候,一个中国的古人走入了他的精神世界。他就是玄奘。玄奘的出现,让他的生命重新焕发了生机。

平山郁夫在苦苦追寻得救之道时,玄奘出现了

29岁时,平山郁夫的白血球降到了常人的一半以下。再加上各种原子弹后遗症,此时,他已经处于随时会停止呼吸的极度脆弱状态。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临死之前要画一幅令人称心的画,哪怕一幅”。对艺术的追求,让他坚持活了下来。

从佛学到美学,平山郁夫的选择既与家庭有关,也是他个人艺术灵性的体现。

平山郁夫的父亲是入赘女婿,却并不善于经营家业,对钱财看得很淡,经常把家里的钱借给生活拮据的农民,甚至连房子也送了人。人当以施舍为本,这是他的口头禅。慈悲的父亲给了平山郁夫很大的精神影响,对生命的尊重,也让他鼓起生活的勇气。平山家住在海边的山上,平山郁夫小时候经常上山看潮涨潮落。山、海、潮,这些自然物,激发了他的艺术灵性,成为他的美学精神原点。

就在平山郁夫苦苦追寻得救之道时,玄奘出现了。这个玄奘,当然不是我们平时在电视剧《西游记》里看到的柔弱唐僧形象。平山郁夫心中的玄奘,是那个跋山涉水,走过死亡地带,寻求真理的勇士。

据平山郁夫所述:我在绘画构思创作烦恼时,一个僧人向我走来了。这个在没有水的沙漠里跋涉的僧人是谁呢?我苦思冥想,猛然顿悟:他就是“玄奘,三藏法师”!这也许是三藏法师给我指点前进道路吧。不是玄奘,我日后也不会走上丝绸之路,更不会来到敦煌。奈良法相大东山药师寺主管高田好胤说:“是否玄奘先生转世为平山先生呢?”言毕哈哈大笑。人在面临巨大转机时,往往会被某种超理性的力量所左右。

那个僧人,手指前方,满怀希望和使命感。于是,有了《佛教传来》这幅画。这幅画着力于新的感觉和手法,着力于潜在的内涵的描写,得到了画界权威的认可评价。

平山郁夫得救了!至少是从精神层面上,他终于摆脱了苦厄。佛教美术题材的创作从此成为他终生的努力方向。这一年,他29岁,和玄奘踏上丝绸之路的年龄差不多,而距离他亲历广岛原子弹爆炸已经整整过去了14年。

慈悲与美,救赎了他脆弱而沮丧的生命。而佛学与自然的共同浸润,把他推向更为高远的艺术空间。平山郁夫的下一个人生目的地,又是哪里呢?

常书鸿把他带进了“敦煌”世界

就在平山郁夫沿着佛教美术的路努力向前时,另一个他生命中的“贵人”出现了。他就是常书鸿,当时的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著名美学家。

那一年,是1958年。

中国敦煌艺术展览会在东京日本桥的高岛屋开幕。展品是敦煌文物研究所常书鸿所长多年来亲手临摹的敦煌壁画和彩色雕塑的复制品和照片。以常书鸿的艺术水平,临摹其实和真品并没有太大区别。平山郁夫有幸参加了这次展览,当他看到这些壁画临摹作品时,再一次被感动了。在他看来,人间的各种“值得”,就在这些伟大的艺术之中。

他与常书鸿面谈了很久。他认为常先生是来送敦煌香火的,这香火如能救他一命,他就会更加强烈地盼着去那里。

现实如他所愿。此后的平山郁夫,把整个人生都献给了丝路和敦煌艺术的保护。

平山追随玄奘的足迹踏上了丝绸之路。中国、(前)苏联、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伊朗、叙利亚、土耳其、伊拉克……在那个时代,平山郁夫踏破了丝绸之路,走了70余次,行程累计80万公里,可以绕地球20余圈。这远比玄奘走得更多更远。

平山郁夫真的“得救了”。常年的艰苦跋涉,不但没有摧毁他的身体,反而让他恢复了健康。这是艺术信仰创造的人生奇迹。他自认为是上天要赋予他更大的使命,所以才让他活得更久。

平山郁夫花费20年心血最终绘成了《大唐西域壁画》。这幅画以玄奘三藏取经历程中的景观为中心,通过平山先生的绘画语言,把玄奘三藏取经历程中的视觉语言同观赏者的鉴赏语言融为一体,展现玄奘“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不断追求与更新事物的思想。

平山郁夫真正有机会进入敦煌已经是1979年了,常书鸿在那里等待他的到来已经很久了。

那时国内交通尚不发达,平山郁夫为了去敦煌足足用了五天时间,从北京坐火车到兰州,又从兰州经酒泉、嘉峪关,在沙漠上沿着祁连山,向敦煌日夜驰行。到莫高窟时常书鸿不在,他顾不得等待,马上开始写生……在敦煌的三天,常书鸿亲自带着他参观洞窟,历代洞窟的壁画和彩塑令他目不暇接。

从此敦煌成了他生命的寄托。

保护丝路文明让平山郁夫渐入“大乘”境界

如果说绘画让平山郁夫的个人生命得到了救赎,那么保护丝路文明,则让生命提升到了一种具有历史使命感的“大乘”境界。

敦煌的美,让平山郁夫体会到生命感动的同时,也感到了极大的不安。他并没有责任去保护这些世界级的艺术珍品,但强烈的使命感在督促着他:必须有所行动了。

为了使敦煌尽可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平山郁夫动用了自己在日本和中国所有正式、非正式的关系,最终促成了敦煌合作保护项目。在当时,日本首相用于这类项目的金额是100万美元,而平山一人就捐赠了200万美元。在平山先生的压力下,日本政府最终援助了1000万美元。

对于敦煌艺术的保护,基于平山郁夫追求和平的人生观与世界观。

受过核武器严酷侵害的他,并没有因此痛恨世界,相反,他更加热烈地追求和平,希望能够用艺术来化解战争,保持和平。几十年来,他一直致力于战争冲突地区的历史文物保护,在前南斯拉夫战争毁坏的杜布罗夫尼克旧城区中,在被摧毁的阿富汗巴米扬大佛前,在伊拉克战后被大规模抢掠的古迹上,平山郁夫奔波在这些文明的废墟之上。他绘画的收入,也大部分都用来保护文化遗产。为了挽救巴米扬大佛,他甚至跑去和塔利班的高层会谈。受过战争伤害的他,这种对文明的破坏让他尤为心痛。

1995年,作为日中友好协会名誉会长的平山郁夫倡议实施中日合作修复南京城墙计划,希望通过这一活动,弥补因战争造成的心灵创伤。在其后3年时间里,日中友协在日本国内号召广大民众积极参与修复南京城墙,并发起了大规模的募捐活动。期间,来南京参加城墙修复义务劳动的日本各界人士达2万多人次,日方捐款超过7000万日元。平山郁夫一直对中国文化怀有感恩之心。他看到了文化惊人的穿透力、无限的包容力、强大的凝聚力和永不磨灭的生命力,形成了他审视文明的世界眼光。平山郁夫先生也从中顿悟:人与人之间是可以沟通的,即使存在民族、文化、宗教、语言、习惯等种种差异,也不应互相排斥,更不要诉诸战争。

他是一位真正的和平使者。

2009年,平山郁夫去世,享年79岁。他生命的大半时光,都处于一种“燃”的状态。这是艺术信仰的伟力。作为日本的顶尖级画家,他并不看重自己的声名,甚至把自己比作一粒微尘。他说:“每个人都不过是一粒微尘,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可能你没有受到上天的眷顾,不能熠熠发光,注定转瞬即逝,但在不懈的追求中,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自我救赎,都可能让上天改变计划。”

来源:潇湘晨报

作者:常立军

编辑: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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