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

文/成新平

呼啸的北风呜啦啦连续刮了几天几夜，将暗淡的天空染成一片寡黄，白衣港迎来了第一场冬雪。起初，斜风细雨夹着雪粒，叭啦叭啦，无休无止；随着寒风的加剧，天空跟漏了一样，疯狂抛洒下无数颗雪粒，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在地上滚落、跳跃，很快被大地吸收融化；稍顷，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朵朵雪花在白衣港上空飘飘洒洒，像无数只白色蝴蝶在漫天飞舞，那洁白的羽翼丰盈柔和，泛着银色的光，将整个乡村搅得烟霭迷蒙天昏地暗。

雪落田原静无声。只一夜功夫，白衣港仿佛盖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童话世界。清晨，旷野的薄雾与村落的炊烟交融在一起，袅袅依依，缠缠绵绵，田野、道路、桥梁、农舍、树木被冻得硬梆梆的，那绵绵雪花装点着世界，琼枝玉叶，粉装玉砌，壮丽无比，天地之间皓然一色。这是一道幽雅恬静的白色风景，这是大自然颇具诗意的杰作。

雪以博大的胸襟包裹着裸露的大地，到处银装素裹神态万千，一切变得纯洁而美好，而农村家家关门闭户，村民围坐在火炉边沉默寡言，谁也不愿外出招惹风雪。

“下雪了！下雪了。”雪花的突然光顾让孩子们欢呼雀跃。天一亮，他们便迫不及待钻出温暖的被窝，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接着雪花放入口中融化，任雪花挂上睫毛闪闪烁烁，有的还挥起铁锹在家门口堆起了雪人、狮子，然后从灶屋拿来一些草木灰“画龙点睛”；有的三五成群分成敌我两方，在山岭上冲锋陷阵，将散雪捏成雪球打起了雪仗；有的则带着黄狗喊着“冲啊”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山林追捕野兔，居然收获不小。雪白的原野成了孩子的乐园，雪地里踩出了一行行横七竖八的肮脏脚印，大自然的静美在他们的嬉戏中被打破。

“有衣多寒，无衣自暖”。小时候，下雪天，我们只穿三件衣，两条裤，拖着一双烂解放鞋，冻得脚趾发痛，还生了冻疮。我们一天到晚不停地搓手、哈气、跳跃，用运动驱走严寒，直到全身冒汗。冬天虽然十分寒冷，但有着无比快乐的温馨和希望。

大雪中的乡村有着别样的韵味。没有冻结的牛铃摇响着乡村的歌谣，农家的狗蜷缩着身子躲到了主人的火炉边寻找温暖，猫儿蜷在灶头上享受着灶中的余温，鸡们飞进背风向阳的地方懒得寻找食物，牛儿整日站在栏中咀嚼着干稻草，盼望着春天，只有一些鸭子不畏严寒，仍张着扁嘴伸长脖子在结冰的池塘中“呱唧呱唧”地搜索着，留下一路散乱的冰渣……被雪覆盖的田园上，行人稀少，真有“千山鸟声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那从雪堆中钻出来的油菜、麦苗仿佛与呼啸的北风在倾心交谈……

雪纷纷扬扬，纯真无瑕，同样纯真无瑕的孩子们盼望雪下得更大更猛一些，天气不要转暖，甚至不要出太阳，害怕自己精心堆起的雪人被阳光融化。

记得1969年，雪连续下了半个月，寒风吹得高压电线呜呜作响，从屋檐垂下的冰凌有棍棒般粗，一尺余长，宽阔的湘江水面有一半结了冰，池塘中的冰结了一寸多厚，野外的飞鸟因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物，居然饿死了不少。我们顶着寒风，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池塘的冰面上滑行，去拾起那些被冻死的野鸭。冰面被我们踩得吱嘎作响如玻璃般破裂。我们朝着被冻僵的双手哈着热气，从这口塘走到那口塘，越是风大，塘中结的冰块越厚，行走在上面越安全。

祥云与我同年，当时不到6岁，我们也跟在大小孩屁股后面，尽情地在光溜溜的池塘上玩耍，由于冰块被前面的小孩踏破，只听见“噗嗵”一声，他“啊”了一句便掉入塘里，几位大小孩趴在冰层上，组成“人链”将他拖上岸来，他全身湿透，嘴巴乌青，像个落汤鸡，送回家后还挨了父母一顿好打。

“瑞雪兆丰年”。乡亲们盼望每年下一场大雪，将田里、草里、树上、山上的害虫冻死，次年的水稻会减少虫害，来年的丰收就有了保障。他们以雪为背景，以滴落的雪水为音乐，围坐在火炉边，暖一壶米酒与雪呢喃细语，脸上露出了稻浪翻滚般的喜悦；老人们佝偻着身子，双手提着装着柴灰取暖的竹篾笼，缩着脖子，揩着清鼻涕，希望这种彻骨寒天早点过去，巴望春天的阳光普照大地；大地被冻僵了，只有闲置的农具还醒着，似乎正在养精蓄锐，待到来年开春，伴随它们奋力耕耘的，是一条条通向丰收的路……

雪冻住了城里的自来水管，给享有现代文明的城里人生活带来诸多不便，而农家的水井里却升腾着团团热气……

几天过后，一轮火红的太阳穿云破雾从东方升起，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积雪慢慢融化，大地又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貌。

没下雪的冬天是不完美的，我们真想把雪留下来。雪静悄悄地落在故乡的青瓦之上，落在空旷的山野之间，落在我的记忆深处。最深最冷的不是冬雪而是孤独，不管世事如何变幻，不管年龄如何增大，唯有自己的童心未灭，仿佛还在与雪玩着冬天的游戏。

岁月沧桑，地老天荒。不一样的是每片雪花的模样，相同的是雪花圣洁的容颜、崇高的灵魂和极其平静的美丽！（本文写于2013年1月7日）

成新平，1964年出生于湖南衡东县霞流镇白衣港。1979年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后在外打工多年，拖过板车，烧过锅炉，用一支笔与不幸命运抗争。1992年获得“湖南省青年自学成才奖”，同年底被衡山县委宣传部破格录用为新闻专干；1995年至今在衡阳市某机关工作。

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南方周末》《湖南日报》《散文选刊》等报刊发表报告文学、散文、文艺评论1800余篇，其中1件作品获中国新闻奖副刊作品奖，4件作品获全国散文征文竞赛一等奖，6篇散文入选小学语文课本、中考语文试题和全国公务员考试申论试题。已出版《头版头条》《普通老百姓》《引导舆论》《新闻散论》《父老乡亲》《岳北农工会》等专著7部，其中《乡音乡情》获2015中国散文年会“最佳散文集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