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朱总来赧水县考察是件大事，魏书记亲自带人到米老鼠那儿安排怎么接待。“绿色农产品工业园”已经改名为“赧水国际花园”，米老鼠新建的大楼一二层变成了售楼部。

“这儿地方偏了点，环境还不行哦，朱总下榻在这合不合适？”魏书记对这事很纠结。

“赧水宾馆的设施差得太远，我这的装修、卫浴都是进口货，那些当服务员的小妹子都是从省城挑来的。朱总爱清静，这地方有山有水有野趣，准合他心意。”米老鼠倒是自信满满。

“那吃点啥？”魏书记接着问。

米老鼠说：“我有个想法，山珍海味朱总早吃腻了，就做点赧水的乡里小菜。魏书记你觉得呢？”

“你这想法好。”魏书记点了点头，“炒菜厨师很关键，找好了么？”

米老鼠转着圆眼珠子说：“想到一个，应该错不了，人我认识，但没吃过她炒的菜。”

魏书记不解地问：“这话从何说起？”

米老鼠笑了笑：“这人就是彭石匠老婆，叫桃花，人长得特俊俏不说，她的厨艺连赵县长都夸不绝口。”

“老赵可是个美食大家，能入得了他的法眼，那一定错不了。”魏书记问随行人员：“你们说呢？”

米老鼠抢着说：“要不，让她现在就来做几个菜给大家尝尝？”

魏书记一拍手掌：“行呀，把老赵也请来。”

米老鼠不解地问：“赵县长不是退下来了么？”

魏书记说：“这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老同志，这样的活动请他来当当参谋，是很有好处的。”

彭石匠接到米老鼠的电话有些犯难，桃花现在对他很冷淡，不一定听他的。但又不好拒绝米老鼠，他还指盼米老鼠能多付点工程款。彭石匠这次上了米老鼠的大当，做他这个赧水花园工程，非但赚不到钱，款子还被他拖死了。他只好厚着脸皮求桃花，桃花果然不乐意去。

彭石匠耐着性子劝道：“朱总可是个大人物，米老鼠平常要见他一面都难。要不，魏书记咋会这么重视呢？”

桃花冷冷地说：“跟我有啥关系？谁爱见谁见去。”

彭石匠又说：“没想到你的名声这么大，是魏书记亲自点的将呢。”

桃花仍不买账：“他这么大的官可管不着我。”

彭石匠知道桃花心软，只得可怜兮兮央求道：“你也知道，公司现在很难的，指盼着朱总来了能多付点款子，不然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咱石桥铺好几十家子人指盼着领工钱养家糊口哩。桃花，你能不能帮我这一把。”

公司的事桃花知道一些，彭石匠说的也是实情。炒个菜其实没啥，桃花只是不愿掺和彭石匠的事。见他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毕竟还是夫妻，特别是想到石桥铺那些拖儿带女的人家，只得应允道：“啥时候的事？”

“现在就得去，让你先露一手给大家尝尝。”彭石匠喜出望外，连忙说：“快点哈，我开车送你。”

桃花到米老鼠公司的后厨看了看食材，有些遗憾地说：“只怕做不出好口味来。”她想了想说：“要不，去下河街三矮子那拿点泥鳅和豆腐，到桂嫂那要点米粉和小河鱼，今天就做这两样给大家伙尝尝。咋样？”

赵副县长说：“也只能这样了。朱总来时，得安排专人专车去石桥铺备食材才行。”

“这个容易。”说着，米老鼠忙吩咐人去办。

桃花将菜做好端上桌，魏书记先尝了尝，没说话，给赵副县长递过碗和筷子。赵副县长倒是足足吃了小半碗，见大家都拿眼珠子着着他，笑道：“都看着我干吗，吃呀，好东西干吗不吃？”

菜很快就分吃完了，还是谁也不说话。赵副县长说：“所谓众口难调，每个人各有喜好，我先说几句哈。这道桂嫂米粉，其贵在鲜。它将河鱼与稻子的鲜香提到了极致，已远超桂嫂本人。这道泥鳅钻豆腐更是妙不可言，入口即化而无泥腻之感，醇厚却又不失鲜香。寻常食材能做出如此口感，真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杰作。”

魏书记对周围的人说：“听听，长见识了不？”

赵副县长接着说：“这豆腐应是用彭石匠制作的石磨手工磨制的。”

彭石匠连忙说：“是哦，是哦，都用几十年了。”

米老鼠惊奇地叫唤道：“这个你也能用嘴尝出来？”

赵副县长点了点头：“豆腐之味，全在细嫩，而细比嫩更为难得。彭石匠制作的石磨，磨的豆子粗细恰到好处，能将豆渣滤得极净，因而细腻非常。用机器磨的豆子比手工磨制的要细，豆渣反而不易滤净，做出的豆腐自然就粗了。”

几句话把魏书记都听呆了，缓过神来后感叹道：“真是处处留心皆学问。老赵，你真是个有心人哪！”

赵副县长谦虚地摆了摆手：“闲在家里没事，就琢磨些生活小事，觉得也蛮有趣。孔夫子不是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嘛。”

魏书记哈哈大笑着说：“这哪是小事！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情咧！”

朱总来时很低调，轻车简从，对县里的安排很满意。

“这个项目进度蛮快的嘛。”透过窗户，看到在建的赧水花园，朱总满肚子高兴劲。

“有你这么支持，慢不下来哦。”米老鼠谄媚地笑着。

“好项目就应该多支持嘛。”朱总推开窗户，又往河边眺望。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霞光满天，映照得赧水河绚烂多姿，如幻如梦。他伸了伸懒腰，说：“还真是块风水宝地啊！”

米老鼠忙说：“朱总若是觉得好，就在这多住几天。”

朱总突然问：“那个荷花，是这儿的吗？”

米老鼠一愣，忙应道：“是哦。”

“今天怎么没见着？”朱总似有些不满。

“她……她病了。”米老鼠吞吞吐吐地说。

朱总说：“我上次问过她，不说没病么？”

“不是那个病，是……”米老鼠点了点自己的脑壳，嗫嚅着说，“是脑壳出了点毛病，打牌欠人高利贷，给逼疯了。”

朱总在窗前伫立一会，沉沉地叹了一声：“唉，佳人难再得。真是太可惜了，早知道这样，那次我带走就好了。”朱总惋惜地坐回到沙发上。

“只怪她没这福气呗。”米老鼠给朱总续好茶，“给你挑了几个，也很不错的，待会你过过目。”

晚餐时，魏书记说：“早就听说朱总生活简朴，只备了几个本地的小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朱总扫视一下餐桌，说：“看着就开胃哦，还真想吃点东西了。”

魏书记和米老鼠忙着向朱总介绍菜品，但朱总只顾埋着头吃，没怎么听他们叨咕。

“把那掌勺的师傅找来见见。”朱总吃得很快，他放下碗筷时，魏书记和米老鼠的肚子还是空的，又不好意思再吃。

桃花腰间系着小围裙，头上盖个花帕，显得清丽淡雅。

“朱总，她叫桃花，菜就是她做的。”米老鼠介绍说。

朱总愣了一下，向桃花伸出手：“女厨师呀？嘿嘿，难得难得。”

魏书记说：“她不是这儿的厨师，是请来帮忙的。”

“哦，我还以为你们这的厨师都是这种打扮呢，太好看了，值得推广。”朱总风趣地笑起来。

朱总一直没说菜好吃还是不好吃，米老鼠觉得心里没底，陪他在河边散步的时候，小心地问道：“那些小菜合不合口味？要不要换个掌勺的？”

“这也没看出来？”朱总不满地看了看米老鼠，“我吃得没停嘴，又见了厨师，还要说啥呢？”

“哦，明白明白。”米老鼠连连点头。

朱总回过头问：“那个厨师叫桃花？”

米老鼠说：“对的，是彭石匠的老婆。”

朱总诧异地说：“石匠也有这么漂亮的老婆？”

“彭石匠他不是石匠，也不对，他过去是石匠，现在是家公司的老板。”米老鼠一着急就说得有些绕。

“啥子公司？”朱总似乎来了兴趣。

米老鼠说：“建筑公司，咱赧水花园他也在做。”

朱总沉思片刻，说：“这人倒是可以见见。”

“那敢情好。”米老鼠接了个电话后，低声说：“朱总，那几个妹子都来了，你去挑挑？”

朱总却问：“那个桃花走了么？”

“早回去了。”米老鼠答道。

朱总回到房间，瞄了一眼米老鼠带来的几个妹子，便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米老鼠知道朱总一个都没看上，有些不甘心地说：“朱总，那个娇小点的还是黄花大闺女哩。”

“都是些干柴棍子，黄花大闺女有用吗？”朱总显然有些生气。

“那明天再找几个丰满点的。”米老鼠有些诚惶诚恐。

“你也别再挑来拣去，晚餐那道小菜就很合我胃口嘛。”朱总往沙发上一躺，有些不愿再搭理米老鼠。

米老鼠早就猜到了这上头，觉得事儿有些难办，想装装糊涂，没承想朱总竟自己说了出来。他清楚桃花和荷花全然不同，性子烈不说，彭石匠定然也不会答应。

米老鼠说：“朱总，桃花是荷花的亲姐姐，性子烈。”

“噢？”朱总一骨碌坐起来，“我就说嘛，这不很有缘的么！真是绝代双娇，姐姐比妹妹还胜几分哦。”

米老鼠一听更加急了：“我是说，桃花年纪也不小了，又是结过婚有孩子的女人，哪有小妹子水灵。”

朱总眼珠子一横：“你懂还是我懂？”

米老鼠不敢做声了。

“她老公不是在做工程么？让他多赚点嘛，有啥损失总部补给你就是。”朱总似乎有些生气。

米老鼠知道朱总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只好硬着头皮说：“明白明白。”

“可别揣着糊涂装明白，把事儿办砸喽。”朱总叮嘱道。

米老鼠已没了退路，拍着胸脯说：“朱总放心，赧水县还没我米老鼠办不成的事。”

米老鼠去找彭石匠时，心里直犯嘀咕，他还没想好见了彭石匠咋开口。

“还劳你跑过来，打个电话让我过去就是了。”彭石匠有些喜出望外，极力讨好地说。

“你可把我害苦了，朱总给我出了个大难题。”米老鼠皱着一张苦瓜脸。

彭石匠一下像掉进了冰窟窿，估摸工程款的事没戏了：“你再帮着说点好话，我现在可是……”

米老鼠一副不屑的样子：“你那点小钱算啥！”

彭石匠着急上火地问：“别卖关子，到底啥事？”

“朱总看上你家桃花了！”米老鼠突然说。

“你说啥？”彭石匠也吃了一惊。

“朱总看上你家桃花的厨艺啦！”前边那句话有意省去几个字，米老鼠是用来试探彭石匠的。他见彭石匠并没发怒，心中窃喜，继续说：“他要我聘桃花去当厨师。我说这绝对不行，桃花是彭老板的老婆，人家又不缺那几个钱，哪会去做厨师。没想到朱总当真了，说，只要彭老板答应这事，工程款保证按进度给付。”

彭石匠将信将疑地问：“朱总真的这么说？”

“这种事哪能开玩笑，朱总要跟你当面谈呢。”米老鼠见彭石匠动了心，悄悄问他：“听说大斧头知道丫头是他女儿后，又跟桃花旧情复燃了？”

这话刺得彭石匠心窝子疼，他阴沉着脸说：“哪个嚼舌根的胡说八道！”

米老鼠说：“既然桃花对你没真心，干脆让朱总带走，免得见着他俩眉来眼去的心烦。”

彭石匠已经预感到，桃花跟他迟早会离，如果能办成这件大事，那是再好不过。他借坡下驴地说：“桃花的事我也做不了主，得她自己乐意。”

“这个我会想法子。”米老鼠大喜过望，他万万没想到，彭石匠这么容易就说通了。

米老鼠还是有些担心，对朱总说：“只怕桃花性子烈。”

朱总笑了笑：“桃花嫁给彭石匠这么个糟老头，不就图他的钱嘛。凡是能用钱解决的，在我这能算事么？”

“我看得下点猛药，吓唬吓唬她。”米老鼠阴险地笑了笑，“烈马喂再多的草料也会撂蹶子，带个马嚼子才服贴。”

朱总往四周扫了一眼，说：“别弄出啥事来。”

吃完晚饭，米老鼠说朱总要跟桃花聊聊做菜的事，就把她留了下来。朱总来这两天，每次吃饭时都要把桃花叫来问这问那，桃花觉得这人气场好大，他一说话，整桌人大气都不敢喘。米老鼠说：“朱总散步去了，得等一会。”

桃花起身要走，米老鼠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珠子在桃花的脸和胸脯上转个不停：“嘿嘿，这盘小菜真是太诱人了，难怪朱总对你这么上心！”

桃花觉得奇怪，问他啥事。米老鼠很直接说，朱总看上她了，彭石匠也答应朱总带她走。桃花一听，如五雷轰顶，气极地大骂道：“你们这干的是人事吗？”

米老鼠冷笑着说：“彭石匠但凡对你有一点怜爱，也不会就这么把你卖了。你也知道，他公司就剩个空架子，这么个穷光蛋糟老头子，你还稀罕他干啥。”

“我谁也不稀罕！”桃花边说边开门要走，被几个马仔堵了回来。

米老鼠涎着脸劝道：“朱总说了，只要你答应，赧水花园这个项目，给你百分之十的红利。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数字哦，一夜就变富婆喽。你瞧刘二妹，现在日子过得多滋润。”

桃花冷冷地说：“你就甭劝了，留着口水养牙齿吧，我可没那福气。”

“咋还油盐不进了哩？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米老鼠拉下脸子恶狠狠地说。突然，他的脸僵住了，只见桃花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小篾刀。桃花也不说话，两只眼珠子也像小篾刀一样寒光闪闪。

“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可别伤着人。”米老鼠听过小篾刀的传说，没想到还真有这回事。他惊恐地退到门口，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未完待续......）

李梦昭，男，湖南省隆回县人，上世纪八十年代自学考试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当过供销社售货员、公司经理，担任过县文化局副局长、县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现任隆回县委组织部副部长。

李凌洁，女，湖南省隆回县人，大连外国语大学和日本国士馆大学双学士，早稻田大学硕士，东京工业大学博士，现就职于日本东京市町田国际·文化交流财团。

两位作者系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