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燕子

文/成新平

燕子是一种圆头圆脑的候鸟，嘴巴短而宽，全身长满黑色羽毛，翅膀很长，尾巴像张开的剪刀，嘴巴和脚呈橘红色，腹部呈白色，喜欢在故乡老家的角落或灯泡上方用泥筑窝。诗人刘禹锡写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中展示的是乡野一种美丽图景。

燕子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它春来秋去，感知冷暖。每年春天，大地回暖，一只只春燕便会成双成对从北方飞来，叽喳叽喳，飞进白衣港的每户农家，探寻着理想的安居地，乡亲们称它是“报春鸟”。古人曾有“莺啼燕语报新年”之说，大家只要抬头看到在空中飞翔的燕子，就感到春天来了，并以极大的热情欢迎燕子的归来。那时，乡亲们住的是茅草屋，为了减轻燕子的劳动强度，不少村民在楼筋上钉上两颗钉子，装上一块瓦片，让燕子安家落户。大家喜欢让燕子在自己房屋中筑巢，尽管小燕子将地面弄得很脏，也不太在意，有的甚至将自己女儿取名为“燕子”。

燕子是勤劳的，经常从我们眼前一闪而过，无论迁飞多远，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准时返回故乡。燕子体态轻盈，一对翅膀又窄又长，飞行时好像两把锋利的剪刀，有时像一只刚离弦的箭，“嗖”地一声发射出去，有时又像弓一般“弹”回来。一对燕子经过反复搜寻、考察、商量，选定理想的安居地后，便不分昼夜地忙碌起来。首先是筑窝，轻巧的燕子无多大能耐，却有很强的韧劲，凭着一双翅膀，满腔热情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用嘴衔来一口口泥土、草茎、羽毛等，沾上自己的唾液，将窝慢慢修筑出来。这是一个浩大精细的工程，要像乡亲们砌房子靠一砖一石垒筑，两只燕子精心设计，不畏艰辛，在堂屋里来回穿梭，忙着到户外叼春泥，捣烂、叼软、沾上唾液，像泥工一般精细，一口口修筑，有时还得顶风冒雨，昼夜奔忙不息，只见燕子抖落身上的水珠，咕咕地叫几声，又忙着到外面叼泥巴去了。要筑好一个窝，一对燕子长则20天，短则半个月，才能完工。修筑出来的窝可谓巧夺天工，形状各异，有的像半边大饭碗，有的像尖嘴葫芦，有的像小灯笼……

燕子是多情的。“诗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新居”落成之后，两只燕子忙着交配、生蛋，夫唱妇随，形影不离，叽叽喳喳，歌唱着劳动的快乐与爱情的甜蜜，“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紧接着，孵蛋的任务又落到了它们身上，两只燕子轮流值班，倾尽心力孕育子女，从不敢离开“儿女”半步。另一只燕子忙着外出哺食，再将好吃的衔回家让“爱人”吃，两只燕子互敬互爱，卿卿我我，演绎着“燕尔新婚”的神话。

燕子是无私的。燕语呢喃，婉转动听。过了不久，燕窝边伸出了五六个圆圆的小脑袋，张着扁扁的鹅黄色的小尖嘴，等候着父母给它们喂食。两只大燕子欣喜万分，它们不辞劳苦，早出晚归去寻觅昆虫，哺育儿女。每当大燕子衔着昆虫归来，小燕子们伸着脑袋张开嘴巴等待着大燕子喂食。燕子是捕虫能手，几个月就能吃掉25万只害虫。小燕子长满羽毛，扑动着翅膀振翅欲飞，大燕子在窝门口精心呵护，教小燕子起飞。小燕子长大了，个头与父母们一般大，分不清哪是大燕子，哪是小燕子。燕窝太小，挤不下它们的身躯，每天晚上，有两只燕子站在广播线上过夜，那便是它们的父母。

忽而有一天，燕群中仿佛响起一片悲恸的泣声，我细细一数，家里8只燕子少了一只，肯定是一只母燕，也许是在哺食过程中猝然死亡，或许是在与其它动物的争斗中“因公殉职”。

燕子勤劳、多情、无私，活脱脱像我的农民兄弟。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规模最大的人口迁徙正在中国发生，我国农民以每年500万人的速度进城，为了改变家乡落后面貌，创建自己美好的家园，他们一个个背井离乡，像燕子一样不辞劳苦，飞越千山万水，挣来一张张汗津津的票子用来建房“筑窝”，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尽管他们的“窝”越修越漂亮，但有的刚筑完“窝”便客死他乡。我童年的伙伴爱华、江华在广东贩运大米，连人带车翻入山下，兄弟俩同时遇难；狗粒、求生等在深圳做生意遭遇车祸身亡；近20年来，村里在外地务工经商意外伤亡人数达13人，有的在“流水线”台面上作业，被扎断手脚……

“望长安，前程渺渺鬓斑斑，南来北往随征燕，行路艰难。”在白衣港的繁荣和辉煌背后，蕴含着一个个悲壮而心酸的故事。他们就像一只只辛劳的燕子，从南飞到北，从北飞到南，为了生存，为了养育儿女，为了过上幸福的日子，倾尽全力，无时不在外地忍气吞声，忍辱负重，有的单枪匹马，孤独无助，乃至不惜生命，与命运作着顽强的抗争！

燕子是生命之精灵，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象征，已融入到每一个炎黄子孙的血液中。归来吧，燕子！

冥冥之中，在我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几位英年早逝的童年伙伴，他们微笑着，跳跃着，舞动着，幻化成一只只燕子，正驾着清风，在蓝天碧空中飞翔……

成新平，1964年出生于湖南衡东县霞流镇白衣港。1979年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后在外打工多年，拖过板车，烧过锅炉，用一支笔与不幸命运抗争。1992年获得“湖南省青年自学成才奖”，同年底被衡山县委宣传部破格录用为新闻专干；1995年至今在衡阳市某机关工作。

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南方周末》《湖南日报》《散文选刊》等报刊发表报告文学、散文、文艺评论1800余篇，其中1件作品获中国新闻奖副刊作品奖，4件作品获全国散文征文竞赛一等奖，6篇散文入选小学语文课本、中考语文试题和全国公务员考试申论试题。已出版《头版头条》《普通老百姓》《引导舆论》《新闻散论》《父老乡亲》《岳北农工会》等专著7部，其中《乡音乡情》获2015中国散文年会“最佳散文集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