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厦门，我是冲着客家土楼、鼓浪岭和集美学村而去的。我想目睹那“宜山宜水宜居宜人”的传统民居，领略爱情岛上的浪漫情怀，瞻仰无私奉献的林巧稚的汉白玉雕像，观赏壮观刺激的实景演艺《闽南传奇》，体验闽南老院子民俗风情和妈祖文化。没料到当巴士从演武大桥绕过，到达鹭岛五老峰前，导游一声“南普陀”，却点燃了我未曾预料的兴奋点，引发了我的记忆：

四十年前，我曾携妻带子，从宁波渡海到达普陀山。那可是观音修身得道之处,是观世音菩萨教化众生的道场。我不懂佛，凭着一张导游图，钻隙觅缝，在“山当曲处皆藏寺，路欲穷处又遇僧”的“海天佛国”，转悠了四天，屐齿印滿普陀山“南海圣境”，却无缘扣开半扇佛门，滿脑子萦绕的只是《为学》中所述的那个“蜀之鄙”的穷和尚，仅凭“一瓶一钵”到南海取经的故事，仅仅肤浅领悟到立志求学不应为聪明敏捷或愚笨平庸所累，必须孜孜以求。至于那位穷和尚究竟取得到什么真经，我这凡夫俗子，全无所知。最后，我只得带着满身的海鲜味，搭乘闷罐船颠簸摇晃离岛而去，未曾想时隔四十年，竟续缘来到南普陀。

背依山峦，面临碧海的南普陀寺，其实也是观音道场，因在浙江普陀山之南而得名。它古木参天，清静幽雅，置身其中，再续前缘，我已经不是满脑子塞着那个穷和尚了，而是完全被身边一位残疾旅伴所感动。这位旅伴也是耄耋高龄，比我年长二岁，今年八十六，因积劳成疾，腰脊曲成九十度，头低垂，背朝天，需挟双拐伏身前行，形似四足奋蹄，他不惧任何异样目光，坦然自在。行动如此艰辛，竟敢独自参团旅游，其勇气委实可嘉，令人钦佩!虽身残，思维却敏捷，谈吐自如，未成累赘。偏偏导游见我健壮，让我关照他，所以整个游程，他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导游讲解时，他听得特别认真，我也就只好奉陪，伴他而立，迫使我认真随听。我暗想，与“蜀之鄙”的穷和尚相比，他究竟所求若何?

进入山门，有一株高大的菩提树，大家围树站立，听导游讲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的故事。这位家境富裕的王子，娶妻生子后出家修行，说法教化，在菩提树下静坐禅定七七四十九天，终于顿悟佛道。这故事在我听来新鲜而有趣。所谓的顿悟，我想，应该是专心致志而导致认知的飞跃吧!

南普陀寺的格局和一般庙宇相似，进门两旁便是四大金刚，威严勇猛，首先给人一种肃穆的心理暗示，产生敬畏。据说这四大金刚其实寄托着人们对风调雨顺的期盼，别看姿容威猛，为方便和尚清掃，个个特意翘起一只脚，倍显关爱体贴之情。中间则是笑眯眯的大肚弥勒佛，众所周知“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启迪人们宽容大度。进得庭院，两旁为钟楼和鼓楼。分别供奉着地藏菩萨和财神。地藏菩萨通常称土地神，据说本在天庭有显赫位置，为救在地狱受难的母亲而甘愿下就当了土地菩萨，颇接地气，弘扬的是“孝道”，而财神却是关羽，关羽曾经过五关斩六将，杀人无数，自己的头颅也被别人砍下，他何以被尊为财神呢?我无法理解，导游的解说很有意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所表现的“忠义”，正切合商家安居乐业诚信聚财之愿。”听着这话，我向身边残疾旅伴微微一笑，他却颔首，表示很认同。接着沿石阶而上，便到达大雄宝殿，这是寺院核心建筑，高大宏伟，金碧辉煌，供奉着释迦牟尼。因为导游最先介绍了释迦摩尼的故事，此处他只简单地讲解了此殿之所以名为“大雄宝殿”，是因为释迦牟尼德号“大雄”，能“摄伏群魔”，“雄镇大千世界”。

过了大雄宝殿，继续拾级而上，便是大悲殿，这里供奉的正是观音菩萨。导游此时谈兴正浓，滔滔不绝地讲起观音得道的故事。传说妙庄王生有三位公主，身患重病时，需要亲人的手眼做药引，大公主，二公主均借口推脱，唯有三公主妙善，修行学佛，慈悲为怀，能舍己为人，甘愿砍掉自己双手，挖掉自己双眼，拯救父王。她的善行壮举，感天动地，便长出千手千眼。千手遍护众生，千眼遍观世间，救苦救难，普度生灵。所以，世人在危难之际，总是祈求观音菩萨保佑。“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故谓之“慈航普度”。这故事很离奇，很感人，导游讲得很起劲，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声音特别洪亮，不仅我们团队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把别的团队的人也吸引过来了，当他讲到高潮时，高坎上突然冒出一位男士，大声问道：“观音到底是男是女?”一听就知道，那口吻很有考试刁难的味道，他立即大声回敬：“谁不知道?男身女相嘛!”

听完讲解，很多人都围着大悲殿转悠，大悲殿有四道门，善男信女在每道门都停住，虔诚地向里跪拜。我站在殿旁的一株高大的菩提树下，发现那位残疾旅伴也勾身跟着在转悠，这时，突然想起在西藏旅游时，在那曲通往拉萨的途中，见到一些藏族善男信女，以一步叩一个等身长头的姿态，不紧不慢，一步一步，用身体去丈量通往圣殿的道路，虔诚地向心中的圣地靠近，当时就觉得，尽管他们身上沾满泥土，额头磕出老茧，其心境肯定是十分单纯、清洁、透明，充满了憧憬,意图赢得精神的最大快慰。

我久久地站在菩提树下，久久地……

再缘普陀，我究竟领悟到了什么?

大度，宽容，忠义，孝顺，慈悲，坚毅，矢志不渝……

其实，这些都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此时，四句偈子自然而然在耳边响起：

身似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邹昆山简介

邹昆山，男，汉族，1936年出生于湖北省监利县朱河镇，195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长期从事教育工作，系中共党员，湖南作家协会会员，参与编辑出版现代交际学丛书，著有《演讲学》,小说集《彗星光痕》和散文集《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