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钟殿武，1925年8月出生，辽宁兴城人，1944年参加革命，经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1954年转业到永州，于市政公司离休。
中 瑜：钟老，您好!听说您老人家是辽宁人?
钟殿武：是的。
中 瑜：从辽宁到湖南，故事很多吧，能否给大家讲一讲?
钟殿武：好的。我是辽宁兴城人，今年90岁，身份证上的年龄为88岁，是当年填错了。我们兴城靠海边，是一座古城，古城的东南西北四条城门现今还在，一点没有损毁。我三岁时母亲去世，被姐姐养大。
中 瑜：您有几个兄弟姊妹?
钟殿武：姐姐、妹妹、弟弟各一个。
中 瑜：您小时候读了多少书?
钟殿武：三年。当时东北叫满洲国，鬼子所占，自己是被逼上梁山的。自己十六七岁去干活，后来就去参加革命。
中 瑜：请讲一下您参加革命的来龙去脉。
钟殿武：日本鬼子很狡猾，侵占中国之后，到处掠夺资源，尤其是矿产资源。我们兴城有个夹山金矿，离县城八十多公里，离我家三十多公里。鬼子占领东北后，就疯狂开采矿产，将挖出来的矿运往日本。当时。自己在夹山金矿往井下送炸药、推猫车，在鬼子的监督下把矿产装上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运回日本去，每天运出去很多车，真人心疼啊!我在夹山金矿干活，有微薄薪水，主要是挣口饭吃。鬼子打人，差点打死我了，用一个小铁锤敲我的头，自己不得不上山。
中 瑜：您什么时候参加游击队的?
钟殿武：1944年6月参加八路军，开始没有番号。后来，编入晋察冀边区属下的二级军区——冀热辽军区十六军分区，冀热辽军区司令是李运昌，我们的团长姓牛，40来岁，政委姓马，名字记不清了。
中 瑜：你们那时候的装备如何?
钟殿武：我去的时候，班长给了我一件衣服，很长，因为个子矮，连膝盖都盖住了。部队发给我一把三八式步枪，五发子弹，弹夹上的子弹是假的，高粱梗做的。那时候，部队条件很艰苦，但军民关系很好。民间有这样的歌谣：“八路好，八路强，八路打仗为老乡。”还有那首经典的歌曲“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就源自这个时候。此外，我们还外出宣传，朱德的扁担，毛泽东的篮子，就是自力更生的意思。
中 瑜：请问您第一次参加战斗是什么时候?
钟殿武：我一当兵就打仗。因为团长喜欢我，让我给他当通讯员，传话。第一次打仗在绥远，鬼子抓了我们的人，把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威胁群众，意思是：你们刚打我们，就没有好下场!我们却顾不了那么多，枪一响，就动。部队没有后方，后方都让鬼子破坏了。
第一次打仗，我们去了一个团，我们班长就牺牲了，他姓王，我是他救出来的。当时，两个鬼子围住我拼刺刀，一前一后，气势汹汹的样子。我有点顾此失彼，险象环生。就在此时，王班长上来了，解救了我的危急，可他自己牺牲了。跟我一起当兵的一个人，姓肖，头一天当兵，第二天就牺牲了。
中 瑜：鬼子投降时，你们部队在什么地方?
钟殿武：东北大青山。那是冀热辽军区十六军分区的所在地。当时的绥远战场，全部由傅作义指挥。
中 瑜：抗战胜利后，你们去了哪里?
钟殿武：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发动内战，我们部队改为独立五师，驻扎在通化。1946年，在东北打国民党，参加辽沈战役。
中 瑜：辽沈战役时，你们部队是主攻部队吗?
钟殿武：辽沈战役是1948年秋天开始的，当时我在四野四纵41军122师警卫排。我们师打攻城战，河里很凉，有些结冰。我们淌过河蹲在那里，绑腿及鞋子都结冰了，没办法，下山去老百姓家烤火。我的一个战友，他的腿被打穿了还不知道，我看见之后，说：你的腿流血了!他一看，就坐下来不走了。
我们122师的师长记不清了，他很爱打篮球，每到一个地方，师部篮球队都是他带头的。
中 瑜：辽沈战役你们师打了多久?
钟殿武：我们师只打了一天一夜，离沈阳不远，叫秋季大反攻，是中央军委布置的。那时候，我们吃的是高粱、玉米、大豆，熬成稀饭吃的。
中 瑜：辽沈战役之前你们师有没有什么战斗?
钟殿武：有。之前的1946年5月，我们师曾在辽宁海城围住国军184师，导致184师师长潘朔端见机行事，率部起义。那是国军比较好的一个师，廖耀湘新六军的部队，从云南调过去东北的。新六军调到东北的第一仗就是跟我们打的。当时，他们一个汽车排长被我方抓了，他睡在帐篷里，我带人钻进去去抓的。当时，自己是通讯排长。后来人称排长抓排长，共产党的通讯排长抓国民党的汽车排长。
中 瑜：冒昧问一句，刚打仗时您怕死吗?
钟殿武：有很多人曾经这样问过我：怕不怕死?我说：不怕!因为怕死去当逃兵，也是被打死，不如勇敢向前，牺牲了也许还可以留下一个名字。
中 瑜：辽沈战役结束后，你们部队去了哪里?
钟殿武：1948年，部队做诉苦动员。之后，从喜风口进关。入关之后，步行到北平丰台，包围丰台镇，准备攻打宛平县。我们打宛平时，我们测算如何炸毁城墙，还派了侦察员化妆成老百姓进城卖小菜给国民党官兵吃。好在傅作义做了一件大好事，在天津被打下之后，他率部起义，保护了北平城。
中 瑜：在东北几年，有没有最苦的时候?
钟殿武：有。最苦的一次是1947年冬天在吉林通化县大泉眼村酒厂。国民党的部队守在那里，我们去打他们，那一仗没有打好。我们想包围他们，走到公路上受阻，于是改为爬山，哪知道被他们反包围了。那一次冻坏了很多人的脚，上山下山的。
下山之后，住到老百姓家，战士们哭的哭，倒的倒，睡的睡，而我们这些当班长的，帮老百姓碾玉米、做大饼给士兵们吃。那时候的班长不好当，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做不到这一点，很难在枪林弹雨中成长。
还有一次，大概是1947年上半年，我们跟团长打梅河口。守军很顽强，我们打得也比较艰苦，后来，我们切断了他们的后路，打赢了。
中 瑜：北平解放后，你们部队南下了吗?
钟殿武：北平解放后，我们驻扎在保定蠡县。之后，奉命从保定出发，到了湖北孝感，去了当阳等地方，由湖北入重庆，并解放重庆。重庆的渣滓洞是我们解放的，那里是专门关押共产党的，包括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萝卜头，后来成了烈士。
中 瑜：解放重庆之后，您去了哪里?
钟殿武：解放重庆后，部队在重庆招手了一大批学生，包括大学生、中学生，军长亲自给他们讲过课。大学生入伍后，直接当连长、排长，进入朝鲜，抗美援朝。
我们41军122师是从吉林通化渡江入朝的，下午渡江，美国来了飞机，我们就停止，因为没有高射炮，我们奈何不了他。渡江之后，部队为东线，在黄山消灭了美军不少部队。
中 瑜：在朝鲜打仗，语言沟通有困难吗?
钟殿武：肯定有一些的。我们不懂朝鲜语言，搞了很长时间，才知道筷子发音叫“拔插”，调羹发音叫“少令”。
中 瑜：你们在朝鲜打了几次大仗?
钟殿武：东中西三线都打过。第一仗是东线，第二仗是中线，第三仗是西线。那时候，我们没有重武器，斯大林给的喀秋莎火箭炮，我们排以上干部都去参观了。自己当时刚从通讯排调到警卫排。38军在朝鲜打得不错，打败了土耳其的一个旅。
中 瑜：您既打过日本鬼子，又打过美国佬，在你看来，他们中间哪个好打一些?
钟殿武：美国佬好打。记得那时候的冬天，他们的被子是长筒，带拉链的，人钻进去拉好拉链，露出两只眼睛在外，自己冲过去就活捉了两个。美国佬胆小，怕夜战。美国的步兵，也许只有中国人才能打到他，因为中国军人能吃苦。冬天过黑龙江，我们能过，苏军不能过。
日本鬼子不同，战斗力很强，哪怕是打到最后一个人，也不会投降，只会切腹自尽。他们的武士道精神，有些特色。
中 瑜：你们在朝鲜打仗时吃得怎么样?
钟殿武：吃土豆、压缩干粮。
中 瑜：什么时候回国的呢?
钟殿武：1953年3月5日，斯大林逝世那天。
中 瑜：回来之后，您被安排在哪里工作?
钟殿武：广东东莞县，属于惠阳专区，当时的县城挺大的。上面要我转业到地方，自己提出了三大困难：一是没有文化，二是广东人说话听不懂，还有一个问题记不清了，好像是尚未结婚。上级说，好办，我们帮你把问题解决。于是，安排我在樟木头结婚，然后转业到零陵，在高山寺住大庙，钟鼓楼。自己住鼓楼，我的对象是河北保定人，也是抗美援朝回来的。
中 瑜：您开始在零陵哪个单位?
钟殿武：1954年刚转业过来时，在零陵县商业局当商业科长。后来，到盐业公司当经理。“文革”时期，调到冷水滩煤炭公司。1972年，调到县自来水公司。后来，成立永州镇，自来水公司划归建设部门。1980年，调到市政公司，直至离休。
中 瑜：作为一个南征北战的老战士，您老人家现在有什么样的感想?
钟殿武：生命可贵，活着就是幸福!
【记者手记】
一个南征北战的老人，一个故事很多的老人，一个低调务实的老人，一个朴素谦逊的老人，这就是钟老在接受采访时留给我的印象。老人的经历，让我感到惊奇;老人的故事，让我听之难忘;老人的人品，让我产生敬仰。钟老虽老，英雄不老。让我们感谢老人为党和人民的付出，让我们祝愿老人万事顺心，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