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安县石期市镇，88岁高龄的蒋梅初老人虽已老态龙钟，但精神依旧矍铄。昆仑关战役打响时，他才14岁，隶属杜聿明部第五军的汽车兵团，负责为前线的将士运送大炮及弹药，是整个战役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他给我们娓娓道来了昆仑关大捷的故事。

口述 蒋梅初 整理 蒋 平

1939年12月18日，中国第五军在军长杜聿明指挥下，向被日军占领的位于广西南宁东北50公里处的昆仑关发起攻击。12月31日，昆仑关战役胜利结束，此役沉重打击了日军王牌之一的第五师团，其所属第十二旅团军官死亡达85%，士兵死4000余人，第十三旅团长少将中村正雄也中弹身亡，是抗战以来中国军队罕见的一场正面攻击战。

战斗打响时，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四下飞舞的弹片，在我们这些少年士兵眼里，没有激动，只有恐惧。这是我第一次面对真刀实枪的战场，炮声一响，我本能地吓得捂着耳朵，躲在地沟里半晌不敢露头。随后，战场上不断抬着下火线的缺胳膊少腿、浑身血污的同胞，渐渐激起了我们心中的怒火，保家卫国的信念逐渐战胜了死亡的恐惧。因为，怕不是办法，你怕他他更会欺你。要想不被欺负，只有赶跑侵略者，只有真刀实枪和他们干！

昆仑关大战，既是一场敌我战争，也是一场人民的战争。打扫战场时，有人在日军阵亡将领中村正雄尸身上搜出了一个日记本，该旅团长在战死前写道：“帝国皇军第5师第21旅团之所以在日俄战争中有‘钢军’称号，那是因为我的顽强战胜了俄国人的顽强。但是，在昆仑关我应该承认，我遇到了一只比俄国军队更顽强的军队。”这支超越了日军“钢军”的威武之师，就是杜聿明的第五军。

杜聿明治军严谨，在部队是出了名的。我进入广西之前，就目睹过一件真实的事：当时，我们的汽车部队经过一个村庄，天色已晚，部队连夜休整。第二天早上，当地的一名老乡找到团长反映，他家丢了两只肉粽，硬说是睡在他家屋檐下的三连长偷吃的，而三连长始终不肯承认。事情最后闹到了杜军长那儿，他二话没说，将三连长叫到老乡家里，当着他们的面，让三连长用钢刀剖开自己的胃……后来，经过抢救，偷吃粽子的三连长虽保住一命，但未上战场身先残，还受到军纪处罚。打那以后，部队不管经过何处，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被传为美谈。

第5军是经过重新装备的中国第一支正规化部队，整条队伍摆在公路上，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车龙。车上装满士兵、坦克，后面还拉着大炮。我负责拉炮弹的汽车，夹在运输队伍中间，战斗打响后第二天，我就见证了一场惨烈的阵地战。

那是12月19日凌晨3点，我们团向高峰隘发起冲锋，100名敢死队员在第二营的火力支援下往上冲，但是日军火力太猛，不到一刻钟，敢死队员全部牺牲。下午，日军飞机把整个武鸣街轰成平地，第二营官兵全部阵亡。

上级的命令中，从来没有一个退字。一组敢死队牺牲了，另一组敢死队会立刻组建起来顶上去。几轮冲锋之后，前线的战士们都倒下了，我们这些运输队员也要上。我身上没枪，只有一个防毒面具，就拿着一根木棍，跟着部队向前冲。战争已进入绞着状态，日军也拼得弹尽粮绝，一看我们的阵地上，再次突然发起人数众多的冲锋，以为增援部队来了，终于全线崩溃，抱头鼠窜……我们最终占领了阵地，取得了胜利，但这胜利是无数敢死队员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他们才是胜利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