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报讯  在走访抗战老兵向发泰老人前，我确实对抗战历史仅仅停留在一些纸面的认识，感到既遥远又陌生，对一些局部的战役更是知之不详。比如“松山之战”，我仅仅知道那是滇西战场上一场胜利的反攻作战，并不知这一胜利背后之惨重，更不晓得那些血染松山的中国国民革命军第8军103师中，竟然有一千多人是在常德桃源整编进去的湘西、黔北的子弟兵。曾经敬佩的抗战军人们原来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代替兄长当壮丁

向发泰老人是古丈县高峰乡陈家人，1922年2月生。1937年，老人清楚记得那时刚开始插秧上岸，哥哥向发国冬天才结婚，新婚不到两个月，壮丁的名额下达到了他们家，向发泰在三兄弟中排行老二，弟弟才十岁。父亲对他说，如果哥哥去当壮丁刚过门的媳妇就扎不住脚了，做主要他代替哥哥从军。

当时闭塞的山村，对山外信息知之很少。年仅15岁的向发泰并不知道当时国家已在风雨飘摇之中，仅仅是遵从父亲安排而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同一场事关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有关联。

事实上就是这一年，他后来所在的103师，在淞沪会战中遭到重创，退守南京保卫战中再次受挫，该师被迫分散突围。1938年4月，该师残部后撤至湖南黄坡收容站时候，人员已经不足一个团的建制。该师分别在4月和6月接受4000湘西北和黔东南的新兵。向发泰是第二批补充兵源。1938年7月，103师和另外一只黔军121师合编成立第86军，103师由何绍周接任师长。向发泰编入第618团，团长陈永思。1940年夏，103师调属中央军第8军序列，脱离原来的黔军系列，向发泰所在团改编号为309团，团长还是陈永思。此时，宜昌失陷，103师配合友军实施反击未获成功，再次后调整补，转入枝江布防。何绍周以师部命令组建小分队，绕日军后方打游击，向发泰编入小分队，扰乱日军后方，颇有收获。1941年9月，长沙第二次会战，103师南渡，向发泰归原309团一营3连，后在津市一带同湘西籍的新编第七师协同作战。后103师一直驻防宜昌南岸，直到1944年，加入远征军系列。

时隔78年，当初年轻气盛的抗日战士，已是年近94岁的耄耋老人。好在老人家身体还挺健朗，只是记忆断断续续，时间前后有些混乱。我先后两次登门拜访，他都不厌其烦地向我聊起军队的调防情况和细节。

官兵间兄弟情深

向发泰老人说，1944年部队从常德出发经益阳，湘潭，后在株洲上火车到广西一个叫独山的地方又改步行，后乘汽车到云南河口。早春时期部队进入热带雨林，依然酷热难当，部队流传外乡人到这里没活上三年还不算人，意思是说三年气候适应期随时会患“热病”猝死。

不久，向发泰果然高烧不退，有三位生病兄弟患同样病症已经死亡，但兄弟情深，几个同乡把部队发的汽水，全部让他一个人喝了退热。他还记得一个细节，在他高烧期间，副师长郭惠苍在野外打得一头野鹿，得知向发泰患病送了一碗煮熟了的野鹿肉，据说鹿角有解热毒的功效。老人说吃了一碗鹿肉后高烧就退了。当时向发泰已经由连队调入师部直属侦查分队。

难忘惠通桥

1944年6月，友军71军进攻松山伤亡较大，第8军103师原来是受命快速渡过怒江攻击龙陵，渡江时一部分乘皮筏艇，一部分被迫走已经炸毁，仅剩铁链的惠通桥。向发泰所在师部侦察队只能走惠通桥，因为前面战事吃紧，有人不敢过桥犹豫怠慢，他亲眼看到一个士兵因为胆怯不敢过桥，被就地枪毙了。

士兵们背着背包，还有米袋、枪支，手握住一根铁链，脚踩一根铁链依次过桥。渡河后，第8军下达攻击目标是松山，改变了之前攻击龙陵的计划，向发泰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亲自骑自行车传达了师部到团部的新命令。他还记得他挎着一只美式冲锋枪，因为传令途中容易遭遇袭击，他要求一个在伙房的老兵（重庆秀山籍的）作伴并愿意出一块大洋，但对方拒绝了，他只好一人前往，但途中平安无事。说到这个事情，他还说自己赚了一块大洋，笑了。

血战松山

第8军接管71军阵地，对松山再次发动猛烈进攻，但只攻下三个小山头，主峰松子山高地，依然久攻不下。入八月，部队伤亡与日俱增。由于松山已经严重影响了进攻腾冲和龙陵军队的作战进程。军长何绍周召开军事会议对103师师长熊授春大发雷霆。何绍周反复讲不枪毙几个师长、团长，大家都得等死。因为远征军长官卫立煌当天得知向发泰所在的309团攻下滚龙坡不到半天又丢失的消息，要何绍周枪毙团长陈永思，何发火后还是没枪毙人，调军部高级参谋王光伟代理309团团长，原团长陈永思协作指挥。

会散后，决定采用爆破战术。即让工兵打通通往松山高地敌人堡垒下方的地道，在下方挖几个药室装满炸药，以爆破的方式摧毁高地上的堡垒。这一提案很快被采用并投入实施。

向发泰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看见工兵日夜挖坑道的场景：“我亲眼看到他们打的地道，日日夜夜都在挖。但我们还不能只挖地道，每天我们还得要派人去攻打，转移日军注意力。这期间还看到一架日本飞机被美国飞机击中起火，掉在河里。”

后来日军还是发觉了，也跟着挖地道想来堵。师部命令晚上不许休息，随时出击，阻住日本人从上往下挖的进度。后来我军在速度上抢先一步，挖到他们那个碉堡下面，放进去的炸药也是美式炸药，而工兵挖出的药室都装满了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

8月20日，军长何绍周在电话中下达命令———“起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整个松山都动摇了。松山主峰的堡垒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腾飞，石头、树木、汽油桶与日军的残肢漫天飞舞，整个山头都被炸翻，主峰上的日军几乎都被炸为齑粉。“起爆之时，我们营部的工事被震得摇晃，像地震一样地动山摇。”

主峰爆破后，103师伙夫勤杂人员全部编入部队参与作战，再次攻击持续了14天，山头枪声才沉寂下来。309团和荣誉师3团、2团负责发动对日军最后阵地马鹿潭的攻击，马鹿潭同样是日本人用钢板和汽油桶筑土构筑的暗堡工事，我方部队再次遭重创。向发泰所在的309团，代理团长王光伟和原来团长陈永思都身负重伤。“战后师部追悼会，师长熊授春只说一句话，就泪流满面，哽咽说不出了，临时由副师长郭惠苍代替讲话，场下一片哽咽之声。”

厌倦内战，弃戎回乡

1945年春，103师协同友军攻克畹町，27日与驻印军会师，全面打通了滇缅公路与印度北进中国的国际交通线。此后，103师在云南驻地接受美国军事顾问训练和管制，随着日本投降，103师结束了他在抗日战场上的使命。

1946年，103师由广州乘美军舰开赴山东。内战爆发后103师作为对日长期作战的部队，从士兵到军官怨战情绪普遍。1948年，向发泰在山东济南战役后，以探亲为由，离开部队，回到故乡，其间从军11年。（通讯员 姚复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