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前望城夫妇救下一名遭弃的日本伤兵
长沙晚报
 
09-07 08:54

山本正统(前排中间)来铜官寻找义父时,铜官镇人民政府所拍照片。图/长沙晚报记者 颜家文 

长沙晚报9月7日讯 近日,一位老人带着材料步履蹒跚地来到本报,向记者披露了一段被岁月烟尘覆盖的抗战往事。老人名叫陈长生,今年80岁,望城区铜官镇人。故事里,他的父母,一对普通中国夫妇以他们的善良,超越国界、超越战争仇恨的爱和宽容,拯救了一位战败遭弃、奄奄一息的日本重伤兵。

19岁重病日本兵遭日军遗弃

1994年9月的一天,铜官镇晴空万里,气候宜人。

随着一挂鞭炮炸响,万星村一处坟地前,一群人点燃贡香、纸钱、蜡烛,跪地祭拜“亲人”。其中,一位年近七旬,身材高瘦,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裤的老人格外悲伤,三叩首之后,他突然俯地不起,放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坟墓里埋葬的是村里一对普通的中国夫妇,名叫陈西湘和陈有忠。痛哭的老人叫山本正统,一名抗日战争期间曾侵略中国的日本兵。

山本情绪如此失控,多少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毕竟,往事已经过去了49年。

1945年9月的一天,铜官镇农民陈西湘从山上砍柴回家,行至村前三仙庙前,他突然发现前面路上俯卧着一个日本兵。

紧张的他立刻本能地将柴一丢,抽出扁担死死地横握在手中,准备迎敌,当他们相持一段时间后,陈西湘发现,日本兵居然没有任何动静。

陈西湘定睛一看,日本兵没有枪械,且衣冠不整,满身泥土,不像是在伏击他,便大胆地走了过去,用扁担轻轻拨动一下,对方还是没有反应。翻过他的身子,陈西湘看见对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嘴唇干裂,骨瘦如柴;摸摸他的胸脯,身上似乎还有热气,但呼吸已经非常微弱。

1994年,山本正统回中国寻亲,在翻译谢俊的帮助下,他回忆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1945年9月2日,在东京湾“密苏里”号军舰上,日本全权代表梅津美治郎签署了投降书,宣布无条件投降。驻扎在铜官镇万星村的一支日本军队归心似箭。当时,19岁的他正是这支军队的一员,由于患病发高烧,加之缺乏有效治疗,他已经病得奄奄一息,被归国日军视为累赘,遗弃在万星村三仙庙里。

中国农民夫妇灌姜汤救日本兵

山本正统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死神在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求生的欲望使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挣扎着拼命往外爬去,出门不到百米又昏了过去。就在这时,他碰见了陈西湘。

陈西湘用手在他额头一探,高烧烫手。一边是国家仇民族恨,一边是如同自己儿子般年轻稚嫩却濒死的脸,年近四旬的中国普通农民陈西湘陷入了短时间的犹豫。突然,恻隐之心顿生,他丢下柴把,把这名日本兵背回了家中。

那一年,陈长生9岁。他向记者回忆,父亲将山本正统背回家后,先是放在屋前一个烂茅屋里,并叫来妻子陈有忠。陈有忠先是一惊,很快,她就理解了丈夫的心思,不一会儿,她就熬来一碗姜汤,以实际行动对丈夫进行支持。两人将山本正统抬到家中一张床上躺着,扯痧、拉筋脉、掐人中、灌姜汤,经过紧急抢救后,山本终于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见是中国人,心情十分紧张,挣扎着想爬起,被陈西湘按住,打着手势叫他不要动,好好休息,山本见这两位中国人态度友善,并无恶意,又见陈大嫂手端钵子,正喂他姜汤,心情平静了许多,就放心再次睡去。

相处9个月陈家待他如子

陈西湘见山本有时冷时烧的症状,断定为“打摆子”,他上山找来鱼腥草、车前草、路边荆等中草药,煎水给山本喝,还熬绿豆汤帮他调理,慢慢地,山本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他在死亡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在往后的相处中,陈氏夫妇得知他叫山本正统,当时只有19岁。陈长生回忆,9岁的他那时读小学二年级,虽说山本正统比他大10岁,但两人性格比较接近,就经常在一起玩耍、读书、写字,山本正统也从中学会了不少中国字。

8年抗日战争,将原本贫穷的万星村村民生活拖入水深火热之中。陈长生家也不例外,那时,他全家仅靠少量的稀粥、菜叶充饥。可是,每次吃饭,善良的陈有忠从没有忘记山本正统。“母亲总是匀一碗给他吃,有一次,我饿得饥肠辘辘不许母亲匀,结果不但粥没吃到,还被母亲修理了一顿。”陈长生回忆道。

陈家的善良深深感动了山本,康复后,以陈家远房亲戚名义留下的山本开始主动外出寻活干,他常常出去帮邻居挑土肥换点吃的,并常带一些豌豆、花生、红薯回来给陈长生吃。

渐渐地,邻居们也知道山本正统是—个被遗弃的日本兵,但见他稚气十足,安分守己,且两国战争已经结束,也没去管别的,好像陈家真的多了一个儿子。就这样,山本在陈家生活了9个多月。9个月后的一天,山本外出找活,就此再也没有回来。

49年后重返望城

为“中国父母”立碑

时光再次切回到1994年9月的那一天。

一辆黑色小轿车停靠在万星村村民陈长生家门口。从车上走下四个人,其中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健步走到陈长生的面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使他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日本的山本正统先生,是来看望你们的。”经同来的翻译介绍,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陈长生恍然大悟。顿时,他们像久别重逢的亲人情不自禁地久久拥抱在—起。

原来,那次“失踪”是山本突然遇到了回国的机会,来不及辞别,他匆匆返回了日本。回国后,山本以经商为业,很快就富裕起来。回想起陈西湘一家对他的恩情,山本多次想来中国探望,但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改革开放后,山本等来了久违的机会,但遗憾的是:当年的救命恩人陈西湘夫妇已经离开人世。这也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在大家的劝慰下,山本正统擦干了眼泪,合掌默念着。从他那表情中明显可以看出,他是在追忆,在感慨,在悲伤,也在祝愿。这个在流血和残杀中几乎赔上性命的日本青年,在“中国父母”的拯救下获得了再生。

离开陈家时,山本正统向陈长生讨要了陈有忠生前的一副眼镜、一个纺纱绽子,他要以此作为对“中国父母”永恒的纪念。同时,他也留下了从日本带来的南瓜、黄瓜、西红柿等种子,他要让它在中国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结果。

不久,山本正统主动捐资为陈西湘夫妇立碑修墓,墓碑上镌刻“义男山本正统敬立”。(记者 颜家文 实习生 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