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县发现的人类下颌牙齿化石。这一研究结果发表在10月15日出版的国际权威刊物《自然》上。图/新华社

道县福岩洞外景。图/新华社

10月15日，湖南永州市道县乐福堂乡塘碑村，这个仅有700余人的小村庄为全世界所关注。

天气晴好，村民们正在农田中忙碌。他们祖祖辈辈生活都在村里的福岩洞前——这是他们小时候躲迷藏的好地方，也是村民搁柴火或者关猪、牛的绝佳场所。

10月15日，国际顶级学术杂志《自然》（Nature）发表一篇名为《中国南方地区最早的现代人》的文章，宣布就在塘碑村福岩洞中，出土了47枚具有完全现代人特征的人类牙齿化石，表明8万至12万年前，现代人在该地区已经出现，是目前已知最早的具有完全现代形态的人类。

而在世界范围内，西亚以色列地区发现的最古老的现代人类化石是5万年前的，欧洲发现的是4.5万年前的。这意味着中国境内出现现代人类的时间比上述地区早3万年到7万年。

专家认为，这对现代人类的非洲起源说提出了质疑和挑战。非洲起源说认为，现代人起源于非洲，并在5万年前走出非洲，迁移至西亚和欧洲。而另一种观点则是，现代人类在世界各地多个地方分别被演化出来。

长期以来，非洲的考古发现已找到了大量的早期人类化石，而支持本土起源论的化石证据还比较少。这一次，现代人类“出人意料”地在12到8万年前的中国南部地区出现了，无异于在现代人的演化史上撕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道县的发现，为中国现代人类连续进化理论提供了非常有力的证据。”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李意愿说。

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吴秀杰研究员认为，“接下来的研究，甚至可能让我们借此改写现代人的演化和迁徙史。”

吴秀杰是上述文章的作者之一，她与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刘武、中科院地球环境研究所研究员蔡演军等共同完成了这篇作品。

据了解，针对福岩洞发掘的47枚牙齿，还有很多后续研究计划。中科院古脊椎所已经成立了专门的DNA实验室，做好了为人牙做DNA检测的计划，明年就将开始。记者赵晶通讯员杨雄心

学界争议

山顶洞人是不是“老外”

文章作者之一刘武说，根据演化阶段，人类可分为古人类和现代人类。对古人类起源已有统一看法。古人类，如猿人，起源于非洲，并从那里迁徙扩散到世界各地。对现代人类的起源则未一致，主要有三种观点：非洲起源说，现代人类最先在非洲出现，然后走向世界；多地起源说，现代人类在世界多个地方分别演化出来；二者之间的“中间学说”。

根据非洲起源说，中国发现的所有智人都来自非洲，山顶洞人（属智人）是老外。

主张多地区进化说的学者则认为，直立人从非洲扩展到世界其他大陆以后，分别独立演化为现代人。对中国来说，非洲直立人进入中国后，中国古人类基本是连续进化的。即：北京猿人（直立人）基本独立进化→北京早期智人基本独立进化→现代人（现代中国人）。即：北京猿人来自非洲，但之后未被走出非洲的智人淘汰或取代，而是一直存活并独自发展进化，最后演化成为现代中国人。根据这种学说，山顶洞人土生土长，不是“老外”。

除了“道县人”湖南还有“石门人”

上世纪九十年代，专家在湖南石门县皂市镇的燕儿洞发掘出3颗古人类的牙齿化石和下颌骨的残片，考古学上正式认定为“石门人”，距今大约15000年，接近“山顶洞人”。该发现结束了湖南古人类化石空白的历史。

关于石门人的年代，考古界目前存在三种说法，经北京大学和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测定的年龄为1.5万年左右，但还存在两种不同的测定数据没发表，燕儿洞古人类的年代还存在争论。

一种是北京自然博物馆原馆长周国兴测定的可能为5万—10万年，另一种是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教授沈冠军测定的20万年。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就显得非常有价值，因为目前亚洲现代人的来源的争议，一个关键问题就是“非洲起源说”学者认为中国目前没有发现5万—10万年的人类化石证据，因此他们根据DNA研究认定，亚洲的现代人是距今6万年从非洲迁徙而来的，之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古人类已经灭绝。这就产生了“多区域连续进化说”和“非洲起源说”持续多年的激烈争论。

这次“道县人”牙齿化石的发现，为“多区域连续进化说”提供了有力证据。

为何出现在道县福岩洞

溶洞凉爽，附近动植物资源繁盛

一条清澈的小河，在福岩洞的东边绕村流过。古时为躲避兵匪，在洞口用料石砌筑了坚固的、厚厚的墙体，加上两个石门，洞壁上还有明嘉靖年道州太守钱达道留下的“石屋洞天”四个大字。

为什么人类牙齿化石会在这个洞里发现？“2010年的时候，我们在湖南看了几十个洞穴，最后锁定了这个洞穴。”吴秀杰说。

李意愿介绍，道县地处湖南、广西和广东接壤地带，南岭北麓，湘江支流潇水自南向北穿经而过。该区域处于华南板块腹地，北亚热带南部，上古生界灰岩地层广泛发育，受新生代构造抬升和气候变化的影响，区内发育多处岩溶洞穴。

福岩洞是一处大型管道型溶洞，年均气温18.6摄氏度。地处亚热带，更新世以来雨水充足，繁盛的动植物资源为古人类的生存繁衍提供了难得的家园。

从福岩洞古人类遗址往南约6公里，即是玉蟾岩古人类遗址，考古专家曾在该遗址发现世界上最早的人工栽培稻。

早在1984年，中科院等就在道县境内进行了考察工作。2010年，吴秀杰再次来到塘碑村。在对福岩洞的试掘时，就发现了哺乳动物化石。“这里有潜力可挖。”吴秀杰说。随后一连5年，她多次来此进行发掘。

“他们”生活得怎么样

推断个体死亡年龄在20至35岁

对47枚人类牙齿化石的研究显示，这些人类牙齿尺寸较小，明显小于欧洲、非洲和亚洲更新世中、晚期人类，位于现代人变异范围。牙齿齿冠和齿根呈现典型现代智人特征，如简单的咬合面和齿冠侧面形态、短而纤细的齿根等。

为什么在洞穴里只发现了牙齿？有专家解释说，“这个洞穴不是主要的居住洞穴，研究判断是现代人死亡后被搬进埋藏，经常年流水冲刷所致”。

“根据这些牙齿的磨耗情况，可以推测这些个体的死亡年龄大概在20岁至35岁左右。”李意愿介绍。这些牙齿具有现代特征，跟现存人类的牙齿很像。有的牙齿上还有很大很深的龋洞。

除了人类牙齿，洞内还出土了大量哺乳动物化石，其中灭绝物种有巴氏大熊猫、鬣狗、剑齿象、南方猪等。动物群主要为中小型哺乳动物，灵长类化石较多，有猕猴、叶猴及长臂猿，尤其是猴类牙齿较多。大中型哺乳动物以鹿类占主导，包括水鹿、梅花鹿、麝及麂等，而小哺乳动物以巨鼠和豪猪为主。

“物种的丰富说明当时的生存环境是很不错的。”李意愿说。